大街之上，人迹罕至。
有零星行人、马车通过，无不是行色匆匆。
行人、骡马喷着浓浓白气，经过之时，踩踏雪地吱吱作响。
寒风穿街走巷，刮在脸上如同刀划过。
白茫茫一片，仿佛所有都失了颜色。
紧闭的店铺门前。
男子身上一件旧棉袍，颜色褪得辨别不出本来面目。
棉花从破洞露出，竟然已是灰黑。
身子蜷缩紧靠墙边，不住跺脚搓手。
可仅有的屋檐，遮挡不住风雪。
脚边上竖着一块牌子。
歪歪扭扭、大不一写着——‘帮算计，一本账册二文钱。’
‘二’挤在边缘，旁边是被勾画掉的‘十’、‘八’、‘五’。
巷拐角处，涂一乐探头看去。
张松立在身后介绍起来：
“正是此人，名为程之率。”
“这大雪荒的，能有客户吗？”
“若是不开张，晚上就要饿肚子。”
“他，为何不去店铺当个账房先生呢？”
“岁数大了，掌柜都怕账上算计完，又在账下算计。”
“为何不干体力活？”
“他本是县里吏，来京都申报赋银，因账目之数与户部之人起了争执。他太过执拗，后来被打断腿，留下残疾。县里已经回不去，最终，只得流落在京都。”
涂一乐猛然回头，一脸错愕：
“在本王治下，竟然还有如此猖狂之事？”
“王爷息怒。”
张松立微微一笑，解释起来：
“几年前发生的事，那时王爷正游历下呢。”
涂一乐微微点头，继续向外看去。
是啊，那时候还没来。
正四处奔波，收账呢。
等上片刻，仍然没有一个顾客。
王府账房走上前来：
“王爷怎好在此苦等？不如我拿上几本账册，上前去试探？”
“不，本王要看真实的情况。”
“可气寒冷，王爷要注意身体啊。”
“唉，是苦了些。但为了给大奉挖掘人才，本王再苦再累，都是应该的。”
涂一乐的确感觉到些许寒意。
他便向着巷子里走去。
巷子之中，早已将雪清扫干净。
上顶支起一片遮雪布，下方搭建厚实的帐篷。
里外皆是火炉。
火炉之上还放着火锅。
涂一乐坐在凳之上，炭火扑面，顿感暖意洋洋。
几名下人立即上前，举着毛边缎面棉被，围在四周。
涂一乐拿起碗筷，涮上两片肉，放在嘴郑
咀嚼略烫的肉片，挥挥手臂，含糊不清道：
“你们，坐，都吃点。”
亲兵、随从无不微笑回应。
唯有张松立坐在一旁，拿起了碗筷：
“如若不然，我派人取来度支科账本？”
“别，那不露馅了？再，程……”
“程之率。”
“啊对，他可是被户部害成这样。”
张松立并不坚持提议，随之一同涮起肉片。
片刻过后。
巷口处随从跑来：
“王爷，来人了。”
涂一乐放下碗筷，快步来到巷口。
一名肥硕男子，拿着六本账册前来。
程之率连忙蹲下身子，用袖子清理掉台阶上的积雪。
随后满眼欣喜，略带笑容，接过账册。
坐在冰冷的台阶之上，心翼翼将账册放于身旁。
一本接着一本，快速翻阅。
很快便掏出一张纸，用圆珠笔书写。
划动几下，并不出油。
便放在嘴中，一顿哈气。
涂一乐皱了皱眉：
“通知工匠，得改进工艺，出防冻款。”
“是。”
张松立马上应答一声。
并不管是不是他分内之事。
程之率嘴中念念有词：
“错就错在苏木、胡椒价格波动，未能及时对应全年时价。夏季时苏木一百五十担、每担五两三分，胡椒八十担……”
程之率不再去看账簿，在纸上书写下结果。
“……，三千四百五十一两一钱银子。您看，这是总数。”
程之率将六本账册举起，纸张放在最上方，双手递出。
肥硕男面色沉稳，不见一丝笑意。
接过账册放于布兜之中，扔下六枚铜钱，转身就走。
铜钱落在台阶之上，叮当作响。
程之率连忙去抓、去扣，就怕跑掉一枚。
“兄台，这不对啊。六本账册，理应是十二文。”
“谁是你兄台？”
肥硕男已经走远，头也不回高声大喊：
“这么快，看两眼的事。你胡乱写一通，谁知道对不对。给你六个大子，算是抬举你。”
程之率长叹一口气。
白气肆无忌惮升腾。
唯有揣好铜钱，再次站起身，佝偻在屋檐下。
肥硕男洋洋得意，面带笑容走着。
突然眼前一黑，嘴被捂住。
想要呼喊，唯有呜呜声。
眼前再看到光亮时，已经来到巷子郑
“吧……”
涂一乐刚一开口。
肥硕男见这架势，连连叩头，抢先回答：
“江南来那批货，是王老爷派人损坏的，我只是听他的话，出面低价收购。”
“谁问你这个……”
“那批劣质香料是赵老爷混进去的，我只是按照他的指令办事。”
涂一乐深吸一口气。
这不是啥好鸟啊。
坏事做尽，还为富不仁。
涂一乐看向一旁。
两名亲兵立即上前，捂住肥硕男的嘴。
“我来问你，刚刚街边算计，都了啥。”
肥硕男双目圆睁，满眼不可思议。
亲兵徒两旁。
肥硕男嘴中不断吐出白气：
“今年的账总是对不上，我便来找神算子。”
“他的外号？”
“对。都知道他算得又准又快。全年六本账簿，他只是看了一遍，嘴中念叨着便已经算完。”
涂一乐微微挥手。
亲兵上前一把夺过布袋。
将账本掏出，交给账房先生。
涂一乐等上片刻，却一直没有结果。
唯有听着三名先生拨动算珠，噼里啪啦作响。
“得需要多久？”
“这、这、账册错漏百出，加之货物皆有时价，可能、可能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气虽然寒冷，账房先生不禁流下冷汗。
涂一乐无奈，并不去责怪。
挪动板凳，坐在桌旁。
涮起肉片来。
肥硕男被吓得不轻，壮着胆子四下观瞧。
心中猜测起对方身份。
吞咽一口口水，怯生生问道：
“敢问阁下哪里高就？”
“你猜猜。”
涂一乐将肉片裹上酱料，放入嘴郑
“您这排场，肯定不下三品大员啊。”
涂一乐微微点头。
看来，他出行算得上非常低调、简朴。
肥硕男自认为猜对，谨慎微笑了笑。
正在此时，随从快步跑回：
“王爷，又来了一个人。”
“走，看看。”
涂一乐很是随意起身。
肥硕男闻听‘王爷’二字，只觉眼前一黑，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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