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六年六月二十日,郭荣驾崩后的次日,七岁的郭宗训身着粗麻布孝服,在大行皇帝的灵前,正式继承皇位。国丧期间,登基大典一切从简,不设卤簿仪仗,不奏礼乐,唯有檀香与纸钱的气息,在皇宫内外弥漫。
礼部尚书边归谠身着素色朝服,手持先帝遗诏与传国玉玺,立于灵案之前,神情庄重。郭宗训在礼仪官的指引下,缓缓跪伏于灵前,听边归谠高声宣读遗诏:“维显德六年六月十九日,大行皇帝遗命立梁王郭宗训为帝,符氏为皇太后……钦此!”
遗诏宣读完毕,郭宗训双手高举,接过那方沉甸甸的玉玺。冰冷的玉质触感传来,与灵前的悲戚交织,让这位年仅七岁的新君,稚嫩的脸庞上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他将玉玺交由身旁的内侍收好,而后面朝东方,接受群臣的暂朝朝拜——没有山呼海啸的“万岁”声,只有群臣低沉而肃穆的跪拜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呼声,在灵堂内外回荡,带着悲痛与敬畏。
大典之上,一道道旨意接连颁布,确立新朝的政治格局:尊符皇后为皇太后;新君继位后,沿用先帝“显德”年号,待次年正月初一方可改元,以示对先帝的尊崇与礼制的恪守。
至于朝堂格局上:遵循郭荣临终前的布局,以稳固朝堂内外:范质、王溥依旧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参知枢密院事,执掌朝政与军政决策;魏仁浦以枢密使兼同平章事,辅佐二人协调军政要务;禁军方面,重申杨骏为殿前司都点检,总领殿前司精锐,韩通为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镇守京师防务,确保禁军两大系统的相互制衡。
同时,礼部奉旨为郭荣拟定谥号与庙号:上谥号“睿武孝文皇帝”,彰显其一生锐意进取的武功与崇文兴教的文治;庙号“世宗”,以志其开创盛世、奠定基业的功绩。
国丧期间的礼制规范也一并昭告下:京城内外戒备森严,禁军日夜巡逻,防范异动;禁止一切宴饮、婚嫁、奏乐等娱乐喜庆之事,官民皆需服丧,不得逾矩;朝堂议事简化礼仪,不设钟鼓,群臣身着素服上朝,议事以军国要务为先,一切从简。
郭宗训站在灵前,看着眼前肃立的群臣,看着垂帘之后神色凝重的符太后,手中紧紧攥着衣角。他想起父皇临终前的教诲:“守拙、修德、自保”,想起杨先生手中的《周公辅成王图》,心中虽有惶恐,却也渐渐生出一丝坚定。
……
依照儒家礼制守丧期为三年,实际是 27个月,但帝王身系国家安危,若长期不理朝政易引发动荡。因此自汉代起便确立“以日易月”制度——用一代替一个月,将 27个月的守丧期缩短为27。
丧期过后,朝堂已按部就班恢复运转,杨骏身为殿前司都点检,每日清晨都会按时入宫,巡查防务之余,也参与朝堂议事,辅佐符太后与幼主稳定朝局。
这日清晨,杨骏刚走到皇城门前,便见范质神色惊慌地拦在面前,往日沉稳的脸上满是焦灼:“骏哥儿,可算等到你了!”
“范相,何事如此慌张?”
范质立即指着皇太后寝宫的方向,声音压低了几分:“宫里来人传信,太后身体有恙,急召我们入内探望!”
杨骏闻言,虽也牵挂符玉盏的安危,却还是迟疑道:“范相,我乃一介武夫,太后寝宫乃内廷重地,我这般贸然过去,于礼不合吧?”
范质急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姑上礼仪!王相和魏相在中书省处理紧急公文脱不开身,我若是一个人能应付,还能拉着你?此事非同可,你随着过来即可!”
杨骏见范质神色凝重,知晓事情定然不简单,只得点零头,随他一同赶往太后寝宫。刚到宫门外,便见十来个太医齐刷刷地跪在地上,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杨骏心中愈发疑惑,走上前问道:“太后究竟生了什么病?竟让这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
他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太医们头垂得更低了,无人敢应声。杨骏略一思索,忽然想起一人,沉声问道:“程德玄太医呢?他医术精湛,让他过来瞧瞧!”
“回杨将军,程太医就在里面给太后瞧病呢!”一名内侍连忙回话。
不多时,程德玄从寝宫内走出,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杨骏看着他,沉声道:“程太医,太后病情如何,如实来!范相在此,恕你无罪!”
程德玄看了一眼范质,又看了看杨骏,迟疑片刻道:“范相、杨将军,此事事关重大,可借一步讲话?”
杨骏与范质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紧,随程德玄走到寝宫旁的亭子内。刚站稳脚跟,程德玄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道:“范相、杨将军,太后她……太后有喜了!”
“什么?”
这四个字如晴霹雳,炸得杨骏脑子一片空白,愣在原地:是那事情的后果吗?
范质也脸色骤变,身形一个踉跄,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不轻。太后符玉盏乃先帝遗孀,新君刚继位不久便有身孕,此事若是传扬出去,皇家还有脸面吗?
还好范质反应极快,瞬间稳住心神,厉声吩咐道:“来人!将这些太医全部带回大理寺严加看管,不准与外人接触分毫!张大人,立即去史馆调取先皇的《帝王起居注》,越快越好!”
“喏!”内侍张德均不敢耽搁,连忙领命而去。
杨骏此刻也缓过神来,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程德玄,沉声道:“此事当真确凿?你可知道欺君之罪的下场?”
“臣万万不敢欺瞒!臣已反复诊脉,太后脉象滑利,确是有孕之兆,距今已有月余!”
……
没过一会,张德均便捧着一卷泛黄的《帝王起居注》匆匆赶回,双手奉上:“范相、杨将军,起居注取来了!”
范质颤抖着手翻开起居注,目光快速扫过,最终停留在六月初九那一页:“六月初九,册后大典毕,后宿于滋德殿。”
六月初九,正是符玉盏册立为皇后的当日。如此算来,身孕的时日与起居注的记载恰好吻合,足以证明这是先帝的遗腹子。
范质脸色凝重地合上起居注,看向杨骏,声音低沉道:“骏哥儿,此事关乎大周安危,你我必须尽快拿定主意。太后有孕之事,绝不能泄露半分!”
杨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道:“范相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稳住局面。起居注与太医皆需严加看管,此事只有你我、王相、魏相知晓,绝不可再让第五让知。至于后续如何处置,需范相与几位大臣秘商,再请示太后的意思。”
“如此甚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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