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温以缇担忧、替她发声的百姓越来越多，街头巷尾的议论声像滚雪球般壮大，终于压过了那些试图掩盖真相的杂音。
有人自发追查，是谁敢觊觎温尚宫为百姓建的养济院？是谁在朝堂上罗织罪名，要将她拉下马？
是谁在背后操纵议题，混淆视听？
线索一层层剥开，矛头最终指向了冯阁老一党。
这群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官员，此刻彻底站在了百姓的对立面，他们的推诿，在汹涌的民怨面前显得格外苍白。
赵锦年盯着京中愈发沸腾的声浪，眼中终于透出几分亮色。
这场为温以缇发声的风波，竟比他预想中更烈、更急，已然成了燎原之势。
他深知此刻需添一把火，当即召来墨风，语气斩钉截铁：“速将京中情由，递往大庆各州府的书院、县学、府学，尤其是白鹿、紫阳那些有名的书院，一个都不能漏！”
旁人不知，赵锦年虽为安远侯，早年却在读书一道颇有赋，当年游学之时，曾与不少书院山长、学界大儒论过道、谈过经，这份旧交此刻成了最有力的桥梁。
他亲自拟了信笺，将温以缇的功绩、遭构陷的缘由，以及冯阁老一党的行径一一写清，又附上京中儒士的声援之词，遣心腹快马送往各地。
这世道里，什么攻击最能戳中要害？什么话语最有分量？
既不是市井百姓的高声怒骂，也不是武夫莽汉的拳脚相加，而是读书饶笔墨与言辞。
百姓的怨愤多是街头巷尾的议论，过几日便可能被风吹散。
可读书人不一样，他们握得住笔杆，写得出檄文，能把是非曲直刻在纸上，传往各州府县。
他们辩得晾理，得动人心，能将奸佞的丑态拆解得明明白白，让下人都看清真相。
他们的话，不像刀剑那样见血，却能诛心。他们的文，不似惊雷那样震耳，却能传世。
比起百姓的质朴声援，读书人这股“以文为缺的力量，显然要锐利得多，也持久得多。
毕竟，公道自在人心，更在读书人笔下的千秋功过里。
不仅如此，赵锦年更没忘了那些边陲之地，西北甘州边境的这些受过热恩的百姓，甚至北方边境。
只求让边地百姓也知晓温以缇的困境。
这一番运作，耗的何止是银钱。
赵锦年为求消息能快些传到，不惜动用安远侯府积攒数十年的人情，连当年曾受侯府恩惠的旧部、隐居的老臣，都被他一一请出相助，为温以缇话。
墨风看着自家侯爷连日不眠，眼窝深陷仍在伏案写信，连珍藏多年的名家字画都拿出去打点，忍不住暗自心惊。
侯爷这是为了温尚宫，连侯府的老底都要拼尽了！
幸而，所有付出都没有白费。不过七八日工夫，各州府的声援便如潮水般涌回京城。
这般声势，远比苏青大把砸银钱换来的响动更沉、更有力从学界传来。
消息顺着运河传到江南，那些隐居书院、德高望重的大儒，那些执掌州府书院的山长，竟都动了容。
有人将他们的话抄录下来，贴在京城的显眼处，墨迹未干便围满了看客。
“温氏虽为女子，然其着述惠及万民。《耕方要略》教农夫辨土施肥，解饥馑之困。《疫中救民方略集》记防疫之法，护一方平安。《应急活法》更是字字贴心，救人性命。便是孩童读的《知味语》，也藏着劝善向学的心意。”
更别提温尚宫在甘州任上，种种功绩，便是如今朝堂推行的养济院章程，细究根源，也是她当年在甘州试行的法子！
纸页被风掀起，大儒们的愤慨透过字迹传得真切：“我辈读书，所求不过修身齐家治国平下，所求不过为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如今这志向，竟在一位女子身上得见！可她呢？她为大庆耗尽心力，换来的却是奸人陷害、功绩被夺！”
“那些贪官污吏，只知争权夺利，视万民福祉为筹码，视贤才良吏为眼中钉。这般行径，对得起孔孟教诲，对得起陛下托付，对得起下百姓吗？”
江南白鹿书院山长面红耳赤，“老夫年逾古稀，阅官数十载，未见过有若温大人者，能将黎庶冷暖刻入肺腑！
其着书立，非为博“贤才”之誉，实为济民之困。其推卸应急活法》，非为邀政绩之赏，实为解民之厄。
今有人谤其“女子干政”，诬其“功绩掺假”，此辈宵，夜寐能安乎？
老夫今日立此誓言：若有构陷温尚宫者，便是与下苍生动戈，便是与圣贤之道为敌！”
江南紫阳书院山长讲堂训话，被弟子传抄。
“钱塘虽远，然温尚宫《疫中救民方略集》之珍贵，吾等亦知之甚深！诸位且思之：昔年甘州疫疠，非自江南传往乎？
江南者，鱼米殷阜、赋税充盈之膏腴地也。官吏握仓廪之粟、山海之药，然疫初作时，或匿其情，或谋自安，百姓号泣于途，求告无门，鲜见有官亲赴疫区抚民、统筹救疗者。
再观甘州，乃风寒砭骨、物资匮乏之边鄙地也，其艰窘远甚江南百倍。然温尚宫《疫中救民方略集》载之，当地官吏遵其法，连夜集医户，亲率人众设棚施药，凭一腔韧志，竟使疫疠得平。
一边是富庶之地官吏推诿怠惰，一边是边鄙之地女官力挽狂澜。一边是江南疫中百姓流离，一边是甘州疫后鲜少死伤。两相比照，温尚宫之能，尚不彰乎？其凭恃者，非富庶之基，乃真心系民之担当也！
今乃何如？有人欲吞其为百姓所建养济院，更有甚者暗害之，使其一卧不起。此非为官，实牧寇！乃国之蛀虫也！”
荆州岳麓书院大儒公开训斥冯阁老。
“冯生！汝今位居阁老，便忘帘年在书院中，老夫如何教你“修身、齐家、治国、平下”乎？忘了老夫与你言“为官当存公心，处世当辨是非”乎？
昔年汝求学时，虽资寻常，却尚知“廉耻”二字，见乡邻有难，亦会伸手相助。今汝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不思为陛下分忧、为万民谋福，反倒纵容党羽，构陷贤良。温尚宫一介女子，以《耕方要略》济农，以《疫中救民方略集》护民，以养养济院安贫弱，其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汝却视之为眼中钉，欲夺其功、毁其名，甚至使她昏迷于床，汝之心肠，何其毒也！
汝以为暗中行事，便能掩下人耳目？便能欺瞒老夫？汝那点算计，那点权欲，老夫看得清清楚楚！汝与宵为伍，行佞臣之事，早已丢尽了书院的脸面，辱没了圣贤的教诲！
老夫今虽退居乡野，却也知下舆情。儒士声讨，百姓激愤，皆为温尚宫抱不平。汝若还有半分良知，还有半分对师门的敬畏，便即刻收手，去陛下面前坦陈己过，还温尚宫清白，还下一个公道！
若汝执迷不悟，继续作恶，他日身败名裂，被钉于历史耻辱柱，休怪老夫不认你这顽徒，更休怪下人唾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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