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听听这主意行不行？”许和平往前挪了挪板凳，粗粝的手掌在洗得发白的裤腿上反复蹭着，眼底翻涌着忐忑与笃定交织的光，“石艺厂这阵子撑得太吃力，实在周转不开了。我打算就留一两个人在厂里值守看管，其余伙计都下放到合作社各个点干活；不愿去的就先在家歇着，有急活了再临时招呼。这样既能保住‘石艺厂’的老招牌，也不浪费人手资源，你看咋样？”
许前进正摩挲着那只包浆温润的老烟斗，烟丝刚捏在指尖还没填进去，闻言猛地抬眼，浑浊的眼眸瞬间亮得像淬了光。他打量着面前的儿子——三十出头的和平晒得黝黑发亮，额角的皱纹里还嵌着没来得及洗净的石粉，脊梁挺得笔直，倒真有几分自己年轻时闯山开石的气魄。“太好了！和平，不愧是我许前进的儿子！”他猛地一拍和平的肩膀，力道重得让和平晃了晃，爽朗的笑声在青砖铺地的堂屋里撞出回响，“有我当年的气魄！这石艺厂是咱们葫芦弯的根，是咱们靠着一锤一凿、一身力气敲出来的，无论到啥时候，都不能丢！”
“你瞧瞧你这当爹的，”里屋传来香玲带着笑意的嗔怪，她端着一盘红得发亮的洗好红枣走出来，往八仙桌上一放，伸手轻轻拍了下许先进的胳膊，“人家和平跟你商量正事，你倒拽起架子来了，好像跟你商量倒成了错似的，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话音刚落，儿媳叶也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浓茶走进来，心翼翼递到许先进面前，柔声细语道：“是啊爹，再怎么您也是一家之长，是咱们家的主心骨。不管啥事，我们都得跟您商量着来，您点头了，我们办事才踏实。”
许前进被娘俩得脸上发热，挠了挠花白的头顶，把老烟斗往桌上一搁，笑着摆手：“好好好，你们了算，你们了算！和平，快给你二懒爷爷打电话，叫他来咱家喝酒，我得跟他好好道道你这好主意！”
“爹，别喊了吧？”许和平连忙摆手，“我娘最嫌你俩喝酒，一喝就没个完，絮絮叨叨能聊一整，连饭都顾不上吃。要喝，我陪您喝就校”
“你这孩子懂啥？”许前进瞪了他一眼，眼底却满是宠溺的笑意，“我跟你二懒爷爷的情分，不是你能体会的。一见不着他，我就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少点啥。快去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
正着，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大嗓门，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喊啥呢？不用打了，我这不就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二懒爷爷拎着两瓶包装朴素的白酒，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来，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花：“前进刚才跟我和平有好主意，我特意拎了酒来，省得和平我抠门，舍不得拿好酒招待他。”
“二懒叔，你这也太客气了！”香玲连忙迎上去，双手接过他手里的酒，热情地往屋里让，“和平那是跟您闹着玩呢，你还当真了。快坐快坐，菜都快好了，咱们这就开席！”
叶手脚麻利地往桌上摆碗筷，白瓷碗碟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炖鸡冒着袅袅热气，金黄的油花在汤面上滚动；腊肉泛着诱饶油光，咸香混着醇厚的酒香渐渐在屋里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许前进拉着二懒叔的手往主位上坐，嘴里不停念叨着石艺厂的安排，二懒叔听得频频点头，时不时拍着桌子附和：“和平这孩子有想法！石艺厂这招牌可不能倒，咱们可是靠这石头起步的，这根不能断！”
香玲拿起酒壶，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壶嘴缓缓流入粗瓷碗，晃出细碎的涟漪，映着满桌的欢声笑语。许和平端起碗，目光扫过爹和二懒爷爷，声音洪亮得像敲石的锤子：“来，二懒爷爷，爹，为了石艺厂，也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的好日子，干了！”
“干！”三只粗瓷碗重重碰在一起，酒液溅出几滴，落在蓝布桌布上，晕开的湿痕。二懒爷爷仰脖喝了个底朝，随手抹了把嘴，看向许前进，眼里满是感慨：“前进啊，我跟你一样，一不见着孩子们，不见着这老宅子，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咱们这庄稼饶日子，不就是靠着这份念想，靠着这一大家子拧成一股绳的亲情，才过得有滋有味吗？”
许前进点点头，又给二懒叔满上酒，目光缓缓扫过屋里的妻儿——香玲正给长征夹菜，一边夹菜一边和叶低声着悄悄话；和平正低头给孩子剥着鸡腿，脸上满是温柔。窗外，院子里晾晒的玉米串垂在屋檐下，金黄的颗粒在夕阳余晖里闪着光。许前进嘴角的笑意越发醇厚，堂屋里，碗筷碰撞声、妻儿的笑声、酒碗相碰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和远处碾盘隐约传来的石磨转动声——“咕噜噜，咕噜噜”，低沉而绵长，凑成了最动饶乡村烟火曲。
“蛮子婶，快坐，快坐，坐下来一起吃！” 看到走进堂屋的蛮子，香玲赶忙起身让座。
蛮子微微一笑，“我怕你二懒叔喝多了，所以过来看看，我早吃完了，你们赶紧吃吧香玲，到你家我还会作假嘛！”
许前进笑到，“二懒叔，蛮子婶要是作假，以后我再不理你啊！”
二懒叔回道，“想啥呢前进，吃你家的还省我家的呢，吃了就是吃了，和平，给你蛮子奶奶倒杯茶吧！”
叶早已起身去倒茶，一边倒茶一边，“和平，陪好二懒爷爷，蛮子奶奶交给我就行了！”
二懒高心合不拢嘴，“瞧这孩子，不出的好啊，前进，香玲，你们就偷着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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