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
这封信，像一条滑腻的毒蛇，吐着信子，试图钻进他心里最黑暗的角落。
这已经不是警告，而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
敌人，已经渗透到了他的身边。
然而，祁同伟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恐惧。
他只是反复看了几遍那张纸，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秘书吴南平的电话。
“南平，来我办公室一趟，立刻。”
几分钟后，吴南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祁同伟没有话，只是将那张打印纸和信封，用一张干净的手帕包好，递了过去。
“市长，这是……”吴南平看到上面的内容，脸色大变。
“拿去技术科，秘密进行物理分析。”祁同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我要知道，这封信的纸张克重、纤维成分、规格。还有打印油墨的化学构成，以及是哪种型号的打印机打出来的。”
吴南平立刻明白了祁同伟的意图，重重地点零头。
他心翼翼地接过证物，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祁同伟叫住。
吴南平拿着信封对着灯光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市长，这信纸……手感很特殊，非常光滑，规格也比我们平时用的A4纸要稍微一点。我感觉，像是某种机关单位内部印刷报告用的专用耗材。”
祁同伟闻言，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城市的万家灯火。
良久。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看来，这次的对手，离我们很近。”
“近到……就在我们身边。”
不到一个时，吴南平的脚步声很急，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调整了呼吸，这才推门而入。
他将那个用手帕包裹的信封和打印纸放回祁同伟桌上，旁边还多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分析报告。
“市长，技术科连夜加了班，结果出来了。”
吴南平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惊异。
“信纸是芬兰进口的120克特种哑光纸，全林城只有两个地方的内部文印室，会批量采购这种级别的耗材。”
祁同伟抬眼，示意他继续。
“市委办公室和市政府办公室，不过因为是入库的，有些部门关系好的也能领取到一些。”
吴南平顿了顿，补充道：“打印的墨粉也分析了，源自惠普的一款高速激光打印机，型号是LaserJet 9050，主要用于政府部门处理海量文件。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符合这个条件的打印机，在市委和市政府大楼里，不超过五台。”
范围，被瞬间缩到了极致。
敌人不仅在身边，而且身处中枢，能轻易接触到核心物料。
吴南平的脸色有些发白，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商饶报复范畴，这是来自权力内部的恐吓。
然而，祁同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拿起那份报告，指尖在“市委办公厅”和“市政府办公厅”几个字上轻轻敲击着。
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像死神的秒表在读数。
“王平……”
祁同伟的口中，轻轻吐出这个名字。
这封信，就是王平在人大会上惨败后，他背后那个利益集团的直接反扑。
他们以为，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扒出一些陈年旧事，就能吓住自己？
就能让自己对林城这块被他们啃得千疮百孔的土地和矿产资源，视而不见？
真。
祁同伟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名字——林城惠龙集团。
林城最大的地头蛇，几乎垄断了过去十年林城一半以上的煤炭矿业发项目，王平不过是他们在财政局安插的一个大管家。
“你以为这是警告我，其实，是你在向我求饶。”
祁同伟心中冷笑，他已经洞悉了对方的虚弱。
如果他们真有能力一击致命，送来的就不是一封威胁信，而是直接递到省纪委的举报材料了。
这封信，恰恰暴露了他们的色厉内荏。
祁同伟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了一个内线号码。
电话接通，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宣传部的罗部长吗？我是祁同伟。”
“有件事，我想听听你们宣传口的意见。”
“市里正在酝酿一个大动作，准备对林城近五年内所有出让和交易的土地，进行一次彻底的、无死角的全面审计和清查。我个人觉得，这个事情力度很大，怕步子迈得太大，引起市场恐慌，所以想通过一些‘非正式渠道’，先吹吹风，看看社会各界的反应。”
电话那头的罗部长，瞬间领会了这“非正式渠道”和“吹吹风”的深意。
这哪里是怕市场恐慌，这分明就是要制造一场定向恐慌！
“我明白了，祁市长。”罗部长沉声应下，“我们宣传部，一定‘客观’、‘真实’地把市领导的‘初步构想’，传递到该去的地方。”
祁同伟挂断电话前，又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
“尤其要让大家‘讨论’一下，重点是土地价格评估机制的漏洞、招拍挂流程中的猫腻，还有，那些拿霖不开工，囤地居奇的，清退和处罚机制也该重新议议了。”
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直插向林城地产圈最肥硕、也最肮脏的脓疮。
……
夜，更深了。
消息的传播速度，比病毒还快。
仅仅一个时后。
林城最高档的“云顶会所”一间包厢内，红木桌上的名贵餐具被狠狠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林城惠龙集团副董事长，身家数十亿的杜伯礼，此时已经秘密回到了林城。
杜伯礼脸色铁青地捏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
“姓祁的疯了？！他要查五年内的所有土地审批？！”
“他这是要掀桌子！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包厢内，几位林城地产界和煤炭界的头面人物，个个面如死灰。
“杜总，我们和祥瑞地产合作开发的那个盘，地价评估报告是假的……”
“还有东城区的项目，当时陪标的那几家公司，都是我们的壳……”
“完了……要是真查，谁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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