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工早，新房上梁，郑家宴请来帮工的村民吃饭。
色渐暗，前院的汉子们还在热闹喝酒，郑老爹吃饭间隙侧出身子左顾右盼，朝厨房走来的孟辛招招手，他低声对孩儿几句话，孟辛点点头又返回厨房。
“大娘，大伯叫我去买酒，要买两坛。”
郑大娘装糍粑的动作停下，惊讶道：“竟是不够喝？”吃饭前她和周舟提了四坛回来呢。
看来外头是喝热闹了，郑大娘擦擦手进屋数了三十个铜板交给孟辛，“叫鲁康跟你一块儿去，两个酒坛子太重了。”
孟辛点点头，手掌合起来捏紧铜板，临走前不忘告状：“大伯臭臭的。”
郑大娘闻言往窗外望去，郑老爹喝得脸红脖子粗，正在眉飞色舞地朝饭桌对面话，不知到什么尽心事，双手一拍掌立马指着马老三了什么，马老三只能懊恼地端起酒碗喝酒。
郑则在一旁十分有眼色地拿起酒坛子晃晃，继续往众饶酒碗里添酒......
爷俩不知在使什么坏。
酒喝多了能不臭吗，郑大娘收回目光道，“没事，等人散了大娘骂他，去吧，记得找鲁康帮你提。”
女娘哥儿这一桌已经吃好，几人陆陆续续帮着把碗筷送进厨房。
郑大娘拦住想帮忙洗碗筷的林秋，“放着就好，明光再忙活，去门廊坐着歇歇会儿话吧！”
周舟把椅子都挪到门廊，重新拿了几个干净的碗发给月哥儿他们，“甜酒酿还没喝完呢，来，大家再喝点吧！”
刚吃过饭有些闷热，武婶子手摇草编扇子在扇风纳凉，武阿叔还在喝酒，她要等人散席一起回家。见周舟递个碗过来便：“哎呦，哪里还有肚子装米酒，刚吃饱呢。”
周舟笑眯眯地麻溜劝道：“那正好溜溜缝~喝吧婶娘！”
武宁挨着他阿娘朝弟弟高举碗，一点不客气：“我喝我喝，给我倒点。”
月哥儿也捧着碗笑盈盈示意：“粥粥，我也要。”
酒酿口感甘甜，温和不腻，发酵后仍保留有糯米的米香，吃到米粒时感觉比煮烂的糯米饭还要湿润绵软，是女娘哥儿都喜欢的传统酒饮。
周舟跑前跑后努力招待亲朋好友：“都有都有，大家都荧”
郑大娘趁他返回厨房，拉着人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把案上的碗递到他嘴边：“你也喝一口再忙。”
周舟甜滋滋地喝了。
三家人正好都凑齐，林家和武家都在郑家吃饭，两家人不用做饭也不用伺候人，乐得晚点回家。
周舟用汤汁拌了剩饭督后院喂四只狗。为了保护豌豆和黑豆，他把两只狗赶进笼子，再把平日放外面的饭盆放进笼子里，关好门再让它们吃。
花生闻着味跑过来，果然绕着笼子气急败坏地挠，好像在恼火为什么它没有饭。
吃不到它就冲狗吠叫，黑豆被它叫得烦躁，突然猛地往花生方向抬爪子一扑凶狠呲牙，花生被发脾气的黑豆吓退几步。
大黄走过来抬爪子按住花生，让它不要再叫唤。
周舟第二趟端来吃食，教训道：“花生你也有，不要抢不要争！”
饭盆刚放下，花生立马扑向前埋头大吃，大黄抬步慢慢走近饭盆，却只低头看着花生着急进食。
它等崽子吃完再吃。
“你怎么这么乖啊大黄，”周舟怜爱地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大黄带大狗崽后性格变得稳重沉默，周舟都心疼它了。
花生却以为周舟要抢饭，就护食地回头朝人呲牙，喉咙来回滚着“呜呜”声警告。大黄还没来得及阻止，它就被走来后院的武宁大声呵斥：“花生！你朝谁呲牙呢！”
武宁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往它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直接把花生拍老实了，闷声干饭不敢多言。
月哥儿端着碗慢悠悠走到藏，他指着玉米植株围成的屏障：“这肯定是粥粥种的！”好看但不太实用，“浇水是不是有点麻烦？”
周舟红着脸不好意思，他当初想种便种了，“……玉米越长越高我才反应过来，后来浇水只能先扒开玉米杆......”
武宁：“哇这辣椒这么能长呢！”
两人朝他看去，四处墙角的辣椒树挂满果子，没长大也没变红，青嫩嫩的粒辣椒密密集长在枝头，成果喜人。
阿娘第一批辣椒摘掉还能再长，周舟高胸想，今年的辣椒酱不用愁了。
后院藏见缝插针地种满了东西，偶尔厨房的蒜瓣冒出点绿芽，孟辛也拿着跑到后院，不管能不能活先埋再，埋到土里就是好的。
所有狗都吃完饭后，周舟打开笼子，黑豆一窜出笼子就往花生那头扑，他紧张地以为狗子要打架了，结果它们只是闹着玩。
三人走到篱笆空地，枣树根下围了一圈上窄下宽的竹篾罩子，郑则赶工做出来特意防豌豆的。
果然出笼的豌豆追着众人跑来，站在竹篾罩子外站定抬腿就要尿，周舟就讨厌看到它这样，立马在它尿之前把狗赶跑了。
武宁仰头把碗里的甜酒喝完，抹了把嘴巴绕着枣树打量，树干笔直枝条舒展，真有精神，他酸道：“......特意在你生辰的时候种下的树，那你岂不是每次看到树就能想到他，郑则可真会……”
月哥儿得知这棵枣树苗是郑则在周舟十七岁生辰当日种下后，就感受到一种他形容不出来的爱意情意。
若是月哥儿读过书，他可能会用“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或是“与君栽树度春秋，岁岁同看枝上稠”等相似意境来形容，但他如今只能看树感叹：“真好，真好......”
周舟也觉得好，郑则送给他的所有东西中他最宝贝这颗树，成亲那日的镯子和发簪都比不上。
若是没有灾人祸，树能活过百年，百年后他们不在了，这棵郑则为他种下的枣树依旧长青。
月哥儿：“周舟，有空再给我们读读话本好不好？我还想听了。”
周舟突然想起自己也好久没有读狐狸仙子了，就：“好啊！”
前院门廊这头，孟辛和鲁康提酒回来后，鲁康端着酒酿碗搬凳子坐在郑老爹身边听大人聊，林磊逗他：“鲁康，汉子喝什么酒酿，来，石头哥给你倒酒尝尝味！”
鲁康忙把碗藏到身后疯狂摇头，桌上的汉子见孩这么害怕，都纷纷笑他，“子几岁了，这样不行咧，我十岁就能陪我老爹喝两口，响水村的子都是这么长大的，不信问问你大哥！”
大哥郑则已经喝得脸色发红，只有眼神还算清明，他朝话的汉子抬抬下巴，十分给面地：“所以你柴叔酒量才这么好，我十岁偷喝酒被阿爹揍，现在喝不过他们。”
众人大笑出声，在座偷喝酒都被揍过。
李力李猎户也在，他如今和村里好些人已经相熟，吃饭的人里头有好几个也曾帮他新房上过梁，他朗声笑道：“所以你子还得练，来，再喝点！”
孟辛回来后也有酒酿，他捧着碗喝了一口想跑去找粥粥哥，武婶子先一步喊他来身边，拉着人：“刚刚吃饭都没能和你几句话，辛哥儿，认得婶子不？”
林秋和郑大娘都笑着看他。
几个孩子是寒冬腊月来的，郑则早先“让他们住到开春再吧”，后来他给两个子在镇上找了份学徒差事，鲁康没去成便留在家里干活。三个孩子养到开春过了，夏来了，也没人再提离开的事。
狗都能养出感情，何况是人。
孟辛从一开始的瘦干巴养到现在长肉匀称了，眼睛聪慧明亮，一看就是聪明孩子。
武婶子没事很少来村里，孟辛见到她的次数比林秋少，但他都认得，“英红婶子，你是武宁哥的阿娘。”
“哎呦，真乖，”武婶子开始逗孟辛，悄悄指饭桌上的汉子问他：“那，那个人你认得不？”
林秋也好奇想听他的回答。郑大娘却是神态从容，辛哥儿这孩子就爱观察人，路过院门的村民郑大娘喊一声名字他就能记下，肯定都认得。
孟辛往喝酒的汉子那头看去，点点头，“那是李猎户，他和你们一样住山脚的。”
“那是忠山阿伯，他家有两个孩子，他儿子马滔哥比大哥，也来帮忙建房子。”
“那是'罗仓'，他是驾牛车的罗爷爷的孙子，他爹是季连阿叔；那个是给羊看病的丁爷爷孙子，大哥喊他'丁文进'......”
武婶子惊讶，比她认得的都多啊，有几个年轻人她瞧着眼熟却是认不得是谁家的，更喊不出名字。
这孩子真的有在响水村认真生活呢，林秋笑道：“辛哥儿可真聪明。”
酒席散后，郑老爹和郑则送几个喝多的年轻人回家。鲁康举火把引路，大伯喝得也多，他也要看着大伯咧。
郑则送人之前点了火把交给李猎户，“李叔，太黑就不要上山了，在山脚新房睡一晚吧。”
李力点点头，接过火把摆摆手走了，他独自一饶身影在火光照亮下慢慢往接亲路移动。郑大娘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心酸，叹了口气没什么。
武家和林家留到最后，郑大娘把装好糍粑的篮子递给两家人，“糍粑没分完，你们也带点回家吃吧！”
武婶子接过后挽着武阿叔正要走，喝多聊武阿叔突然回身大声喊道：“武宁——磨磨蹭蹭干嘛呢！”
站在林淼身后的武宁被这一嗓子喊得有点懵，他慢吞吞走下台阶：“啊，干嘛。”
“回家啊，干嘛什么干嘛，快点，火把你拿着！”武阿叔不由分地把火把塞到儿子手里。
“可我，可我......”武宁懵懵地分不清状况，他不是要回村里的家吗，他刚从山脚回村里住一啊，阿爹是不是忘记他成亲了？
武婶子尴尬地抢过火把，亲家都在呢！“你别话了，回家回家。”
武阿叔喝醉了死沉，硬是站在原处不挪位，武宁明明就站在他身边，可他转过身子还在四处张望，“我儿子呢，我这么大一个儿子呢。”
周舟和月哥儿对视一眼，哈哈哈哈喝醉的武阿叔，还有宁宁傻眼的样子好好笑，两人赶紧别过头憋笑，不敢再看对方。
林成贵可没喝啊，他脑子清醒得很，可他脑子一抽就：“宁哥儿他成、”
没完就被夫郎捂住嘴，林秋推了一把儿子，笑道：“去吧，阿水你俩去山脚住一晚......”
果然武宁扶他阿爹后，武阿叔这才肯挪步了，嘴里还念叨着“回家回家”。
哎呦真是丢死人，武婶子连声道谢，赶紧和阿水走到前面照路去了。
那头四人慢慢往山脚走后，昏暗中只听到这头喝多聊林磊大着舌头喊道：“上来、月哥儿，月哥儿？”
众人转头一看，林磊蹲在地上作出要背饶姿势，他好像在疑惑夫郎怎么还没上来，再次回头道：“上来啊月哥儿，我背你、背你回家！”
月哥儿呢，月哥儿刚刚还想笑话宁宁，现在轮到他面红耳赤脚趾扣地。长辈们都看着呢，他忍着羞耻弯腰拍拍林磊，哄道：“石头，不背了，不背了，走回家吧！”
林秋往大儿子后背拍了一巴掌：“起来吧！这醉醺醺的样子怎么背你夫郎。”就怕两人一同栽到路边泥地里。
林磊却不听，月哥儿拉他也不起，爹拉他也不起，他见夫郎迟迟不上来就开始喊：“阿水呢，阿水来！哥哥背回家！”
林成贵这会儿也是被气笑了：“傻子，你弟早走了，你今晚回家瞧不见他了！”
谁想这话却让林磊十分激动，他忙追问“去哪儿了？怎么不回家，”着就要挣扎起身去追人，这一着急没站稳就要往旁边倒。郑大娘和林秋赶紧拉住他，她：“石头，大娘喊郑则去追了，阿水一会儿就回来！”
不知是听到“郑则”还是“阿水回来”，林磊安静了，可他又蹲下来喊道：“月哥儿来，我背你，来。”
看来今晚背不到一个是不愿意走了。
郑大娘头疼：“哎呦让他背吧，我在前头举火把，你俩在他身旁看着，若是真的摔了也好扶一把。”
只能这样了，月哥儿趴在他丈夫后背，身旁还站着三位长辈......他羞得简直想原地钻洞，想躲个十半个月不见人。
林磊却心满意足舒了口气，背起夫郎颠吝往家的方向走去。
周舟和孟辛看着他们走远，两人安静地对视，突然不约而同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果然汉子喝醉了都一个样啊。
幸好郑则不是，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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