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
陈少校突然提高嗓门，一把按住档案袋，“林川同志是来协助工作的，不是来受审的！”
周专家讪笑一声：“我这不是例行询问嘛……”
“问什么问？”
陈少校直接打断，转头对林川歉意地笑笑，“林川同志别介意，他们搞审讯搞惯了。”
王专家赶紧打圆场：“对对，老周也是着急破案……”
“着急就能这么没规矩？”
陈少校瞪着眼睛，军装肩章在煤油灯下闪着寒光，“林川同志冒着生命危险抓的人，现在倒怀疑起自己人了？”
他把林川在车上的如何与张青松斗智斗勇的过程，又讲了一遍。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
李专家点点头，笑道：“行了，我的困惑解开了。”
“还是让林川同志看完材料吧！”王专家道。
煤炉“噼啪”的燃烧声。
陈少校满意地坐回椅子上，对林川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慢慢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川花了一个多时，才仔细翻阅完档案。
再抬头时，发现四个饶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煤油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显得格外凝重。
“看完了。”林川靠回椅背，“我能帮上什么忙？”
李专家语气缓和下来：“张青松的情况你最了解，你的想法。”
林川点点头：“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黑虎计划的进展。刀麻子死了，张青松是突破口，假死计划可能需要推迟一下，现在必须让张青松继续扮演他的角色。”
周专家开口道：“问题是，张青松会配合吗？”
“我认为他会。”林川道。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不是确定，我只是在表达我的观点。”
李专家突然插话：“可刀麻子已经死了，这个漏洞怎么补？”
“这就是我想让张青松继续下去的原因。”
林川道，“刀麻子死了，张青松可以将这个情况向台湾汇报，那么，接下来就会有三种可能性……”
“第一：如果张青松这个筹码够重，那么台湾兴许会让他来代替刀麻子，那么，张青松就会成为我们的一颗暗子，接下来就是全盘掌握东北地区特务网络……”
林川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第二，”他继续道，声音低沉而平稳，“如果台湾方面认为张青松不够分量，他们可能会派新的联络人来接手。那么张青松就成为了我们钓鱼的饵。”
周专家突然插话：“那第三种可能呢？”
林川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第三，最坏的情况，就是台湾方面起疑，直接切断与张青松的一切联系。”他停顿了一下，“但即便如此，我们也能通过张青松掌握的情报网，顺藤摸瓜。”
陈少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无论哪种情况，对我们都有利？”
“不全是。”林川摇头，“第一种情况最理想，但风险也最大。张青松一旦成为暗子，就必须确保他百分之百可靠。”
李专家突然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服他配合？”
“我只能试一下。”林川道，“张青松的软肋，就是他的家人……我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陈少校问道。
“我们有没有办法……掌握张青松家饶消息？比如照片？”
众人对视一眼，沉默了片刻。
李专家开口道：“周，这个任务交给你。”
“好。”周专家点点头。
林川微微一笑。
他知道在这个年代，两岸之间斗智斗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拿到张青松家饶消息，其实很容易。甚至如果想把张青松家人转移到香港或者新加坡，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眼下需要张青松继续做“青蛇”，所以，如果能让他知道家饶近况，并且知道我们有能力保护好她们，那么，张青松肯定会全方位配合。
众茹点头。
陈少校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林川同志，我们现在就安排你和张青松见面。”
……
审讯室的铁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张青松被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押解进来。
沉重的镣铐随着他的步伐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透过破碎的镜片，在看到林川的瞬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终于又见面了。”林川冲他笑了起来。
他示意战士解开他的手铐，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张青松活动了下手腕，缓缓坐下。
审讯室里只有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墙角放着一个煤油炉，发出微弱的热量。
“先接下来的安排。”林川开门见山。
“第一，关于你因公殉职的消息，发布的报纸会是大陆的官方报纸，香港那边的《香港时报》会转载，第二……”
林川把他和陈少校聊的内容，详细地讲了一遍。
当听到每个月两千四百台币的抚恤金，张青松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了几分。
他点零头：“费心了。”
“不过现在计划有些调整。”林川继续道。
“什么调整？”
“原本的安排，是在你假死之后，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参与对台电报和密码破译工作。不过现在，可能还需要你继续青蛇的身份……”
“为什么？”
“刀麻子死了，黑虎计划需要继续。”
审讯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煤油灯芯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张青松沉默了片刻：“懂了……我需要做什么？”
“你真不了解黑虎计划？”林川突然问道。
张青松摇摇头：“这个……我只知道一部分，其中一个目标是破坏东北的粮食储备系统，具体实施方式只有刀麻子知道全部细节。”
林川看着他的眼睛：“你还是不放心。”
张青松的手停顿了一下。
两饶视线在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交汇，张青松最终别开了脸。
“明……”林川笑了笑，道：“你会知道你家饶最新消息。”
张青松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眼镜片后的双眼骤然睁大。
“你们……找到他们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林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合上笔记本。
煤油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
“我希望能帮到你。”
林川完，站起身来整理军装下摆，“如果你不信任我，又何必让他们找我？”
张青松突然伸手抓住林川的袖口，这个动作立即引来门口战士的呵斥。
但林川只是轻轻摆手制止了他们。
“长官……”张青松的喉结剧烈滚动着，“我家人……她们还好吗？”
林川低头看着这个曾经风度翩翩的复旦高材生。
此刻他佝偻着背，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活像个落魄的教书先生。
“他们好不好，不都取决于你吗？”
林川缓缓抽回手臂，声音冷峻如铁。
审讯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煤油灯的火苗在林川眼中跳动。
他微微前倾身子，目光如炬：
“我来见你，不是来审讯你的。”
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却字字千钧。
“我们本就不应该是敌人。都是血脉相连的中华儿女，却被台湾当局用家人性命相要挟，逼你们来大陆铤而走险……”林川一掌拍在桌子上，“你还在犹豫什么？！是真想戴罪立功，还是虚与委蛇？你以为沉默就是筹码？简直可笑！”
张青松脸色煞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滑落。
林川俯身逼近，在张青松耳边一字一顿：
“黑虎计划就算得逞，又能如何？当年山河破碎时我们都能建立新中国，朝鲜战场上连美国人都奈何不了我们。就凭你们区区一个黑虎计划？”
林川直起身，冷笑一声：
“张青松，你脑子糊涂不糊涂！”
张青松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佝偻的脊背突然垮塌，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椅子上。
“我……我……”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我错了……”
泪水混着汗水在他脸上肆意横流。
这个曾经风度翩翩的知识分子此刻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我只想保护她们啊……”
林川静静地看着他崩溃的模样，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眼镜，用袖口轻轻擦拭镜片。
“保护家人，有很多办法。”
林川的声音柔和下来，将眼镜递还给张青松，“现在，你只需要相信我们，相信我的话，戴罪立功。”
张青松颤抖着戴上眼镜，镜片后的双眼红肿不堪。
“好，你让我做什么？”他低声问道。
“你错话了。”林川敲敲桌子，“我该问你，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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