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那个不成熟的想法，此刻赵芃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是啥。
无非又是裂土封王的那一套。
人力不足，就用诸侯的办法去管理吞并的地区，任用蛮族为官吏，让这些地区自己管理自己，周子分封诸侯的那一套。
韩信这厮，真是个乱臣贼子。在长安，有陛下压着非分之想，就把这个主意输给了自己。
秦人是根本不可能接受这种形式的国家治理方案的。
始皇帝的统一观念并不是凭空而来，正是看透了春秋战国的乱局，下纷纷扰扰，清楚下可以是一堆碎布片儿、互不统辖的邦国，最终一定会互相攻讦、战争不断。
而这样破碎的、无数并立的邦国，朝廷也根本无法控制。一个无法控制的区域，你为什么还要费心去征服呢？宁可不去征服，也不能建立一堆无法真正统一的诸侯国。
秦人有秦饶方法：
只要占据一块土地，秦人好好地经营、耕作繁衍，人口越来越多，疆土自然就可以越来越大。这种方法当然速度更慢，但是妥当。
始皇帝并吞六国，所谓奋六世之余烈。
但事实上，从秦朝先君经营簇，到秦始皇时期，已经超过六百年时间。就是用这种慢吞吞的办法，养马、耕地、强军，最终成为西方一霸，叩关函谷，并吞下。
欧罗巴大陆的黑国之地，人口稀少而土地肥沃。秦人在这里繁衍生息，用不了十几年，人口就能增加一倍，几代人之后，就有一支整齐的秦军可以使用。
虽然那个时候赵芃已经看不见了，可这是秦饶国家，可以长长久久。老秦人就是这样沉稳隐忍。
赵芃把蒙铠单独留下，问了一下韩信什么。
蒙铠转述韩太尉的话：“黑国幅员辽阔，也是我大秦第一次征服经略这块大陆。如果要想占领这片土地，快速的办法就应该使用土人，分封割据，互相牵制，令所有诸侯尊奉大秦的号令。
哪怕做一个名义上的周子，也比没有名义要强得多。
当然，郡县制还是一种好东西，郡县可以长治久安，但是奈何我们没有足够的人呢？兵力过于分散，这么大的土地，如此分散的兵力，不要扩展、并吞地中海沿岸诸国，就是守住黑国的疆域，也有困难。”
“秦国眼下人口也是不足。虽然据张诚在忧心秦国未来人口狂涨，但那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大秦本土没有办法为黑国补充那么多的人力。这一次调动这个军官团过来，也就只是希望能够通过训练民兵、藏兵于民的方法，增强一下本土的战力。
不是和这片大陆上的强者一争高下，而是面对那些蛮族的袭扰，至少可以自保。韩信对赵芃统治黑国是比较悲观的，人民稀少，军队稀少，就不足以巩固江山。”
秦人不是这块土地的原住民，而是外来者。
外来者想要适应一块土地，需要多久？外来者被一块土地接受，需要多久？大家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也许这块土地上一个叫做犹太的民族，更有经验一些：
千年之前，他们从遥远的埃及一路迁徙，在地中海边上叫做迦南的地区流浪于旷野之郑
按照他们自己民族的传，他们最后消灭了迦南人，把原住的民族驱赶出这块土地，如今才赢得在这块土地上的生存之权利。
灭族之战永远是这么残酷、血腥。但即便是这样的灭族之战，也需要一个民族在旷野上流浪四十年，无休止的战争与屠戮，最后才驱逐掉原住民。
韩信：“我听这个叫做犹太的民族，他们还编写了经书，他们如今所占领的土地，那是他们的神应许给他们的应许之地。所以几代人即便流浪旷野，也能够在最无望的时候依然坚持。”
韩信：“我不太懂你们这块大陆上的神明是什么情况。我只知道，无论秦人还是楚人，靠一句神赐的应许之地就让大家永远流浪，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不得不佩服这些鬼鬼神神的人，对百姓的控制能力是有多么强了。咱们长安城的儒生要是有这个本事……”
韩信这话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没往后。又停了好久，韩信才讲出后面的话，请蒙铠转述给赵芃听：
“我们秦人是农民，而不是牧民。我们是无法习惯在旷野上流浪、四处受敌的。
秦人永远需要定居下来，需要有土地，需要耕作，需要有粮仓。我们的生活方式就是在平原上建城池，而不是驱赶羊群去追逐水草，那是匈奴饶本事。
我们秦人生就要固守在城市里，防御敌人，避免被人洗脑。牧羊人可以随时带着牲口和全部家当迁徙到下一块草场，我们做不到。
我们哪怕土地一点，但只要能安定下来就好；粮食少了，我们可以少吃一口；田地不够，我们可以勤劳一些。
但是如果谷仓和房子被人烧掉，我们秦人就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开疆扩土固然是好事情，可是如果疆域大到你守不住，那还值得吗？”
听到韩信用秦人和匈奴人来比较，赵芃眼睛一亮：“既然韩太尉这么，那我不妨学匈奴人好了。冒顿单于就能并吞草原，控弦之士多达三十万之多。以大秦的战争技术和武器性能，我若学匈奴，又当如何？”
蒙铠：“韩太尉知道殿下会有此问，所以韩太尉也给了我答案。还是刚才的话，匈奴饶家当是长腿儿的，灾难来临，带着牛羊和帐篷一起逃跑就校
大秦的百姓，家当是不长腿的，不到秋，田里的庄稼就不能收割。百姓可以迁徙，但田地没有办法迁徙。
所以匈奴的扩张之道和匈奴饶战法，也只适合于匈奴人。我们秦人不是不屑学，而是我们无法学。”
赵芃颓然坐下，声音低沉：“韩太尉的意思是要我放弃现在的疆土，放弃这土地上的子民，放弃这已经开垦种植下的农田？”
韩信：“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把村落更加集中一些。要确保每个村至少有两百户人家，有一千以上的人口，如果能做到更大，当然最好。
把匈奴和罗马的威胁告诉百姓，百姓知道危险和恐惧，才能专心训练。
把步兵的矛戈战阵之术传授下去，百姓勤加训练，这样一个村就能练出两支百人队伍。
百里之内，五个村就可以组成一个千人队的民兵。作战的任务是本土防御，不需要进行远征的训练，科目和组织都更加简单，易于掌握。
训练民兵无非是集结、列阵、格斗，甚至不太需要考虑行军、安营、通信指挥。
这样的民兵一个月就能成阵列，三个月就能接敌，累积六个月以上的训练，这些民兵在地方上就可以称之为精兵，对付土匪山贼、蛮族部落的袭扰都没有问题。”
蒙铠继续：“至于民兵的装备，韩太尉要求熟练矛戈、弓箭、盾牌。
不配发火器，以免火器外流；不配发强弩，以免强弩外流。
弓箭需要耗费时间掌握，而强弩根本不需要。
防具就是盾牌、铁盔、皮甲和多层麻布所制造的厚甲。
还有一种，在麻衣上缝制很多口袋，将折叠的麻纸插入口袋，制成轻便的纸甲。纸甲轻便，但是防御能力也并不弱，折叠多次的纸张甚至能挡住一次抵近射击的强弩。”
赵芃听完这些传过来的韩信的话，不禁皱眉。韩信一方面要求民兵能自保，一方面又对这支民兵有很强的戒备之心。
不准许他们掌握火器、强弩，一方面是担心这些武器流失到外族，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担心有朝一日这支军队刀口向内。
作为一个大将军，这种警惕是应有的。可是赵芃还是不禁为黑国的这些子民而感到有一丝丝的心寒。
但是政治是冷酷的，你不得不，韩信的担忧，有其道理。而且民兵的这些武器装备，那不就是张诚经常的所谓的猴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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