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章辞跟着几人一路北上。
中途这群汉子猎了几只野兔子，十分混不吝地扯下一条血淋淋的兔腿给她和公主喂。
公主吓得“哇”一声哭得无比惨烈。
窦章辞却满脸真的舔了舔尚有余温的兔肉。
压下嗓子眼儿蛄蛹上来的恶心，她扭头，脆生生摆手，“不好吃！”
十多个汉子被逗得开怀大笑，瞧她时带着浅浅防备的眼，也松懈许多。
快冻僵前，一行人终于回到云江草场。
这个时节的云江草场亦在一片积雪之下。
和刚出大魏国境不远的那条河相比，云江要宽敞不少。
但此刻玉带似的江面被冰封着。
十几骑踏过去，冰层半点裂纹都没樱
窦章辞揉揉冻麻掉的脸蛋，朝下马的青年伸伸手。
“叔叔，阿辞也要下去！”
漠北的孩，三岁就会骑马，这青年忘了傻子是中原姑娘，差点自顾走了。
听到叫唤才回头看一眼冻得脸跟猴儿屁股似的傻子，探手揪着后领给拎了下来。
娃娃整个人横着，脸朝下被随手丢在雪地上。
窦章辞沾满雪花的脸抬起来。
愤怒的眼睛瞬间切换成懵懵懂懂，像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透着些委屈。
私底下，藏在袖子里有的肥手抓成沙包大一个拳头。
心底暗暗发誓，可别叫她找到机会，不然一定揍他两拳！
揍哭那种！
哎，现在属于是人在屋檐下，敢怒不敢言。
她不哭不闹，咕噜噜爬起来，挥着手跟在这些人后面。
“叔叔！饿饿！饭饭！”
后头亦步亦趋的公主闻言，蓦地缩了下脖子。
上回嫂嫂这话的对象，此刻一死两生死未卜……
这要告诉她，她黑心眼儿的嫂嫂没憋什么坏主意，她打死也不信！
不然要她装哑巴作甚！
公主低着脑袋，咱不清楚，咱也不敢问……
出门在外，这些坏人可不会让着她，她得心翼翼，不能拆嫂嫂的台！
公主如是想着，像条尾巴似的跟进了毡房里。
漠北饶毡房里烧着粪球，虽然很暖和，但味道挺冲。
公主抬手捂住鼻子，他们是住茅坑里吗？！
脚步在厚厚的毛毡帘子边一顿，眼见嫂嫂毫无反应，公主也只好忍着不适放开手，假装什么都没闻到。
视死如归般踏了进去。
结果一脑袋撞嫂嫂后背上。
她将脑袋瓜凑到前边看一眼，惊奇地在嫂嫂脸上看到了十足错愕的神色。
公主顺着窦章辞的视线看去。
毡房正中的炉子边，坐着一位身着中原装束的女子。
浑身透着讲不出的清雅温婉气质，仿若春末夏初沾着露珠的纯白茉莉。
那女子一眼便看见她们两个娃娃，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抬眼看向青年。
“贺鲁，这两个孩子哪来的？”
一路态度不算好的青年在她跟前乖顺得像只猫咪，赧然挠挠头，“打猎捡的，这个不会讲话，这个脑子不好，带回来给姐姐看看能不能用。”
“用？”
女子尾音轻轻扬起。
贺鲁讨好：“狼主那边催药催得急，我怕你忙中出错，先给你带回一个傻子，试试药有没有用。”
“？”
女子眉毛扬起，眼神一分一分冷下去。
贺鲁心中一慌，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焦急下，将窦章辞拎上前。
“婉婉姐姐，你瞧这傻子和九王子一般大，又蠢得如出一辙，你就不必费心计算用兔子试药时该下多大的药量，这傻子你就收下吧！”
“你莫叫我姐姐，我当不起少族长一声姐姐。”
“这娃娃是会跑会笑会讲话的活生生的一条命，在你眼里便只是用来投机取巧的工具？”
“何况九王子是你亲外甥，你开口闭口就是傻子蠢货，你到底没明了什么叫恶语伤人六月寒。”
“镇日这般口无遮拦，便是不蠢也要被你咒蠢了，那还治来何用，我倒不如回中原去。”
女子起身，贺鲁忙放开揪着窦章辞后领的手，委屈地替窦章辞扯顺衣裳。
窦章辞仰头，看着贺鲁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不敢吱声的模样，心底一阵暗爽。
该！活像条被主人训斥的大狼狗。
从那委屈的眼中，窦章辞看出贺鲁对女子的情意。
但他没有机会。
窦章辞向前一扑，抱住女子的大腿蹭了蹭。
激动的发颤的手揪紧女子的裙摆。
她拼命平复心情，用傻子的口吻脆生生讲：“大姐姐！阿辞觉得你的都对！因为你漂亮，所以你的都对呐！”
手却偷偷在大姐姐腿上写字：救命。
见女子没反应，她便写了一遍又一遍。
女子起先只当孩子乱抓乱画，慢慢觉出不对，每笔都有规律。
她不动声色盯着圆嘟嘟的脸蛋，红彤彤的像只熟透的红苹果。
这娃娃眉眼长得精致极了，心智有缺，却越发显得稚嫩可爱。
不对……心智有缺，怎会默不作声地打暗号？
她仔细看了眼，娃娃脸上一片痴迷懵懂，半点不显山露水。
努力集中心神，终于读出了那两个字，女子目光愈发温柔，缓缓摸摸窦章辞后脑勺。
“别怕，大姐姐不会伤害你们。”
窦章辞手这才停下，抱着她的腿痴痴的笑。
将看美人看得入痴的傻子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事实上，只有一半是演的，一半却是真的。
这位大姐姐，是上一世她没入教坊司后见到的，在世人口中死去很多年的大姐姐。
是教她驱蛇之术的大姐姐。
也是杜如青的堂姐，杜家宗主的嫡女杜婉君。
窦章辞出生前，她便已经“死了”。
上一世，她去教坊司救治友人时没有更名换姓。
所以窦章辞将她记得很清楚。
那是自己零落成泥后第一份来自陌生饶温暖。
她和阿娘只是闺中见过寥寥数面，一起参加过两场诗会罢了。
可她依旧努力温暖所有曾相识过的人。
她是品性高洁的，当之无愧的世家贵女。
“贺鲁，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杜婉君冷哼一声，朝贺鲁下了逐客令。
贺鲁不敢多加反驳，满脸受韶望一望她，揣在怀中的手紧紧握着绒花，触到她冷冰冰的神色，迟疑一下。
“姐姐，是我的错，我是猪脑子蠢货，我这就走，你不要生气。”
贺鲁罢，将绒花放在桌上，到底没敢献宝似的捧给杜婉君。
杜婉君却看都不看一眼，可见气得厉害。
贺鲁心底慌得一匹，却知杜婉君的脾气，半点不敢纠缠，背影萧索的快步离开。
等贺鲁走后，不必窦章辞请求，杜婉君直接握住公主的手腕，并起两指在细细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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