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城飘着柳絮，「启」书院的工地却比春日更显蓬勃生机。李明信踩着未干的青石板穿梭在院落间，袖口还沾着昨日调试桌椅时的木屑。
工人们扛着雕花书架往来奔走，新刷的桐油香混着搬运书籍时扬起的墨香，在晨雾中酝酿出令人振奋的气息。这座承载着新学希望的书院即将落成，藏书阁里整齐排列着活字印刷的典籍，教室的窗棂被擦得透亮，正等待着宣扬\"格物致知\"理念的大儒们到来。
然而这份蓬勃的朝气，却在某破晓时分被彻底撕裂。当值的杂役推开书院朱漆大门的瞬间，惊呼声响彻整条街巷。李明信匆匆赶来时，只见斑驳的院墙上贴满丈许长的黄表纸，歪斜的墨字写着“离经叛道”“妖言惑众”，墨迹未干的字迹在晨风里泛着诡异的油光。更远处的街道上，数十名书生举着写影扞卫圣贤之道”的白布幡，领头的老者正用竹杖敲击地面，嘶哑的喊声惊飞了檐下的春燕：“关闭妖书院！驱逐异端！”
李明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些来，他早已听闻保守派官员在茶楼酒肆间散布的诋毁言论，却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明目张胆。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书院门前的石阶，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诸位！新学并非否定圣贤之道，而是...”话未完，半块带棱角的石子擦着耳畔飞过，砸在身后的门柱上迸出火星。人群瞬间沸腾，更多石块裹挟着辱骂声倾泻而来，惊得搬运书籍的厮们抱头鼠窜。
就在场面濒临失控之际，林知夏突然抓住李明信的衣袖。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藏书阁方向正腾起滚滚浓烟，橙红色的火苗已经窜上飞檐。李明信感觉心脏猛地坠入冰窖——那里存放着书院最珍贵的典籍，还有尚未公开的新学手稿！他甩开众人阻拦，提着衣襟冲进火场。
热浪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李明信扯下汗巾捂住口鼻，在浓烟中摸索前校梁木断裂的脆响在头顶炸响，他却顾不上危险，在坍塌的书架间翻找。突然，一阵风掀开满地狼藉的书页，露出角落里半张焦黑的纸张。“断章计划”四个朱砂字迹在灰烬中格外刺目，纸张边缘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指印。他刚将纸页塞进怀中，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轰鸣，炽热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
“明信！”林知夏带着救火的众人撞开房门时，正看见李明信挣扎着从书堆里爬起。他的眉角被木刺划出鲜血，怀里却死死护着那个油纸包裹。众人泼水的呼喊声、水桶碰撞的叮当声中，李明信望着逐渐熄灭的火堆，满地焦黑的残页在风中打着旋儿，像极了保守派泼向新学的墨污。
当最后一缕青烟消散时，藏书阁已满目疮痍。幸存的典籍寥寥无几，珍贵的活字版也在高温中扭曲变形。李明信颤抖着展开怀中的残页，“断章计划”四个字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突然想起半月前，曾有自称太学院学生的人来书院借阅《工开物》，当时对方袖口闪过的官服暗纹，与今日闹事书生腰间的玉佩纹饰如出一辙。
“不能让他们得逞。”李明信将残页郑重交给李静言，染血的指尖在她掌心留下红痕，“这些人想断新学的章，我们偏要让这星火燎原。”暮色渐浓时，书院废墟上亮起点点烛火，众人围坐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下，李静言手中的残页在烛光中轻轻颤动，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激烈交锋。这场墨香与暗流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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