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玄皇城,乌云遮蔽明月光。
将军府中烛光摇曳,安神宫内一人独坐。
这又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夜,对于张子乾与钟铠钧来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将军府中,只剩下少爷和家仆二人,章丘已经正式参军入伍,随马刀住进军营。
此时老佘正在为少爷包处理右臂上的伤口,拿着一把刀刮着骨肉。
那道伤口极深,皮肉翻烂,深可见骨。甚至臂骨上都有一道明显的剑痕。
其实张子乾有一句话没有错,若无那件明光金丝铠护体,钟铠钧的右臂恐怕就真的要保不住了。
钟铠钧右臂无比剧痛,他虽强装镇定,但仍因剧痛而显得面目扭曲,狰狞可怖。
钟铠钧一动不动,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细心为他处理伤口的驼背老人,忽得就有些认不得了。
眼前人,陌生又熟悉。
在他的记忆中,老佘完全就是一个会点武功的驼背老人,可自己今却明显感觉到他竟对一朝皇帝起了杀心,且那杀心极其纯粹。
他所散发出来的杀气虽然极淡,但无比凌厉,让权寒。
直到今,钟铠钧才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老佘,只知道他是钟家的管家,是父亲的亲信,是自己童年最好的玩伴。
依稀记得童年时,自己最喜欢玩将军骑马的游戏,他是大将军,老佘当战马,他骑在老佘身上,手持木棍,追着城中的大狗乱跑。
想起关于童年的趣事,钟铠钧笑了笑,右臂的剧痛似乎减轻了一些。
老佘看着少爷脸上的笑容,也不由笑了笑,落下最后一刀,又为他涂上了药膏,紧接着用白布帮他包扎好。
“少爷,好了。”
“嗯,谢谢佘叔。”钟铠钧试着活动了活动右臂,果然不像之前那般疼痛难忍了。
他们钟家从来没有把老佘当作奴仆或者管家,而是真正当做了亲人。
老佘点头叮嘱道:“虽然药膏是极品,但还需要几日恢复。”
钟铠钧转过身来,正对着老佘,终于问起了正事:“佘叔,你怎么过来了?我爹娘呢?”
话回来,自己当年因为那一顿鞭子而赌气参军,跟爹娘的关系闹得很僵,历经数场大战后,又一步步从兵混成了百夫长,又有勤王保驾之功,玄皇殿以一敌百,这才一步步登上大玄军中最高位。
可这么多年过去,却是一次都没有回过那个西方偏远的城了。
虽然后来爹娘态度也软了下来,认了他从军而行,但他性子太过倔强,只与其书信往来,仔细算来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去过了。
他曾经不敢回去,怕见到爹娘,怕爹娘的训斥。
可殿前生死过后,他反而想跟爹娘磕头认个错,好好陪爹娘最后一段时间,而后便赶往大散关城,替大玄守城十年。
钟铠钧已经想好了,这次就跟着佘叔一起回金安城去,也算衣锦还乡,好好看看爹娘。
钟铠钧嘴角扬起笑容,细细想着。
他忽然见老佘一直沉默不语,迟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便有些心生疑惑。
随手拿起身旁的茶壶,饮一口后,追问道:“佘叔,干嘛不话?又怎么了吗?”
老佘抬头看着少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答非所问:“少爷,右臂还疼吗?”
钟铠钧眉头微皱,声音提高了几分:“什么痛不痛的!我问你话呢!”
老佘站起身,讪笑道:“起来还没吃晚饭呢,少爷饿了吗?老奴下厨给你做碗面条去。”
“啪!”
钟铠钧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左手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喝问道:“将军府中没有面食!我问是你,你怎么来了?我爹娘到底怎么样了?!”
老佘低下头来,又沉默下来,无言的悲痛刻进了他满脸的皱纹郑
钟铠钧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浓烈,他单手抓住老佘的肩膀,厉声喝问:“佘亚心!回答我!金安城到底怎么样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将军府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沉默许久后,老佘终于抬头,舍得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满嘴苦涩。
“金……金安城……被屠了,没了。”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炸响在钟铠钧耳旁,好似震得他神魂俱散!
他瞳孔猛然收缩,呆愣当场,喃喃自语:“你……什么?你在……什么?”
老佘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膝盖,瘫跪在地上,眼中苍凉,老泪纵横,大声喝道:“少爷!金安城没了!钟家没了!老爷和夫人也没了!”
这一次,老佘一口气吼了出来
将军府中鸦雀无声,将军府外几只乌鸦停在红墙头,蹦跳着歪着脑袋,打量着府中摇曳的烛火。
钟铠钧一言不发,握着茶杯的左手微微颤抖着。
半晌,瓷器碎裂声从他的手中传来,他摊开手,如骨灰般的白色齑粉从指缝中流下。
他声音颤抖,终于开口问道:“真……真的……真的假的?”
还不等老佘回答,钟铠钧突然双手抓住老佘的肩膀,眼中闪烁着光亮,自顾自地哈哈笑着。
“哎呦,佘叔咿,有些玩笑开不得,开不得的。”
“是不是又是我爹让你骗我回家用的下烂借口?”钟铠钧脸上的笑容僵硬,依旧哈哈笑着,“啧啧,真是什么借口都讲得出来。”
“不过呢,本将军赏他个好脸行吧?这几日,咱们就一起回去好吧?”
“不过是十几年没回去而已,我爹为了让我回去,连他没了这种借口都能编出来,还要拉着我娘一起。”
“黔…呵,不给他面子也得给我娘面子,我回去就是了。”
他自顾自地着笑着,一向少言寡语的他,在此时有些格外话痨。
老佘跪在地上听着哭着,本就脊背佝偻的他,此时更加弯曲如虾米,又像被抽了脊骨濒死的野狗,大口呜咽,大口喘息,不管是呜咽还是喘息,每一口都用尽全力。
有些事,心中早已明了,只是不愿接受,于是就只能用自的言语织成外衣给自己披上。欺骗着自己,让自己误以为温暖的光辉还停留在身上。
老佘也用言语化成一把飞刀,将钟铠钧用言语织成的外衣狠狠剥下撕裂。
“少爷!醒醒吧!”
“金安城……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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