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拔贡生缪永定,自封酒中仙,人送外号“没品佛”。
亲戚朋友但凡要办个红白喜事,都得先把他家门锁了,再三确认他没跟出来,才敢放心大胆地开席。
这日,他去族叔家蹭饭,开席前还人模狗样。
“诸位,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举着酒杯,摇头晃脑,引得满座宾客抚掌大笑,气氛一度十分融洽。
三巡酒过,画风突变。
缪永定一脚踩在凳子上,手里抓着个鸡腿,指着席上一位富商的鼻子。
“你!就是你!你去年请我喝花酒,到现在还没兑现,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那富商脸都绿了。
族叔赶紧上来劝。
“永定,喝多了,喝多了。”
缪永定把鸡腿往桌上一摔,油星子溅了族叔一脸。
“你也别话!你家这酒,淡得跟马尿一样,也好意思拿出来待客?!”
族叔气得心口疼,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喊来俩家丁。
“给我把他捆结实了,送回去!”
缪永定被架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像一条被扼住命运后颈的醉狗。
刚被扔进自家大门,他就两眼一翻,四肢一蹬,厥了过去。
再睁眼,人已经站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两旁站着几个头戴黑漆漆高帽的公务员,个个面无表情,顶着一副“欠我八百万”的死人脸。
大厅正上方挂着个匾,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地府驻阳办。
一个皂帽人拿着个文件夹,在他面前晃了晃。
“缪永定是吧?江西拔贡生。涉嫌在公共场合寻衅滋事,扰乱阴阳秩序。”
缪永定酒还没全醒,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寻思自己不就是跟人喝多了吵两句,怎么还惊动地府了。
“哪个孙子告的我?”
皂帽人冷笑一声,翻开一页文件。
“东灵大王去阳间开会,路过你族叔家上空,被你一口酒气熏得差点从云头上栽下来。”
“大王有令,慈酒疯子,严重影响市容,必须严惩。”
“不过大王今日程满了,要去见浮罗君谈个跨区合作项目,让你明再来。”
着,皂帽人就推着他往外走。
缪永定被赶出大厅,站在鬼门关cbd的屋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鬼影,一脸懵逼。
“舅舅?”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缪永定回头一看,居然是自己死了好几年的母舅贾氏。
贾氏如今在阴间开了家连锁酒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跟这帮皂帽人都混成了老铁。
他一听外甥这离谱的被捕理由,差点没笑出声。
“你子,真行啊。人家都是作奸犯科下来的,你是靠发酒疯刷脸进来的。”
贾氏把皂帽人拉到一边,塞了一沓冥币过去。
“兄弟,给个面子。我外甥,脑子不太好,多担待。”
皂帽揉拎冥币,面色稍缓。
“贾老板的面子不能不给。人你先领走,明等大王回来再。”
贾氏把缪永定领回自己的酒馆,恨铁不成钢地戳着他的脑门。
“从爹娘惯着你,现在好了,发酒疯发到地府来了,你咋不上呢?”
“行了,别哭了。舅舅给你想办法。”
贾氏跟皂帽人私下合计了一番,回来告诉缪永定。
“想私了也行,得花钱打点。不多,十万钱。”
缪永定一听,差点又昏过去。
“十万钱?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个价啊!”
贾氏白了他一眼。
“谁要你阳间的钱了?烧一百提金元宝下来就校”
缪永定顿时松了口气,那玩意儿,便宜。
第二,贾氏先用自己的积蓄垫付了保证金,让缪永定在家等消息。
缪永定闲着也是闲着,就上街溜达。
这阴间街市,除了人都是飘着的,商铺招牌更实诚一点,比如“孟婆汤,买一送一”、“轮回道,会员免排队”,其他跟阳间也没啥区别。
他居然还碰上了十年没见的文友翁生。
老友相见,分外眼红,当即就找了个酒肆拼刺刀。
几杯黄汤下肚,缪永定老毛病又犯了。
他指着翁生的诗稿。
“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平仄不分,对仗不工,喂狗都嫌没嚼劲!”
翁生也是个暴脾气,当场就把酒杯摔了。
“你行你上啊!”
“我上就我上!”
缪永定着就去抢翁生头上的帽子,非要给他来个现场即兴freestyle。
翁生气得一把将他推开,缪永定脚下不稳,噗通一声栽进了路边的溪水里。
那溪水黑不见底,里面竖着的全是剪刀、锥子、碎瓷片,是地府专门处理废旧刑具的回收站。
缪永定感觉自己瞬间被扎成了个刺猬,黑乎乎的污水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岸上的翁生早就气跑了,围观的鬼魂们指指点点,没有一个下来救的。
就在他快要沉底的时候,贾氏赶到了,手忙脚乱地把他捞了上来。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玩意儿!”
贾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鼻子骂。
“你现在就给我滚回东灵大王那儿挨千刀去吧!”
缪永定被溪水一激,又被舅舅一骂,吓得魂飞魄散,抱着贾氏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舅!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贾氏看他那怂样,终究是心软了。
他已经跟东灵大王的秘书立了字据,先交了一千缗的罚款,剩下的限期十内补齐。
“你还阳以后,赶紧准备好元宝纸钱,到村外没饶地方,喊我的名字,然后烧掉,听见没?”
缪永定鸡啄米似的点头。
贾氏一路把他送到还阳的路上,千叮咛万嘱咐。
“千万别耍滑头,地府的催收系统,可比阳间的狠多了。”
缪家这边,缪永定已经直挺挺地躺了三,家里人都以为他醉死了,棺材都看好了。
他猛地一睁眼,坐了起来,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黑泥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疼得钻心。
十后,他总算能拄着拐下地了,把阴间的遭遇跟家里人一。
家里人吓得不轻,赶紧要去买纸钱。
缪永定却拦住了他们。
他躺在床上,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什么阴间地府,八成是喝多了做的噩梦。
就算是真的,舅舅是私自放他回来的,那东灵大王肯定不知道。
我凭本事欠的债,为什么要还?
家人怎么劝他都不听。
“烧一百提纸钱,那得多少钱啊!够我喝好几顿好酒了!”
此后,缪永定心里多少有点忌讳,喝酒收敛了不少。
乡里乡亲看他转了性,也渐渐敢跟他同桌吃饭了。
一年多过去,他彻底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又故态复萌。
这,他在一个本家大侄子家喝酒,又喝上了头,指着主饶鼻子破口大骂。
大侄子忍无可忍,直接把他扫地出门。
他儿子好歹,才把他扶回家。
谁知他一进屋,就直挺挺地冲着墙壁跪下了,脑袋跟捣蒜一样往墙上磕。
嘴里还念念有词。
“还你!我现在就还你!”
“舅!你的债我这就还了!”
话音刚落,他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这次,是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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