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客人都离去后，秦云东和宋明回到家，看到宋明的妻子田巧欣正陪着叶安妮收拾餐厅。
秦云东指了指沙发：“明，坐，我最近很忙，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单独谈过话了。”
“秦书记，不会是我哪里有犯错了吧，您尽管直接批评。”
宋明依言坐下，腰背挺直。
他不知道秦云东要谈什么，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秦云东笑着为宋明沏茶：“你干嘛那么紧张，我有那么凶吗？”
“您凶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都已经习惯了，挨您的训，我心里反而踏实。”
宋明笑着解释，抢过来杯子，沏好的茶先放在秦云东面前。
秦云东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得力干将，想起这么多年来宋明出生入死的表现，心里有些感慨。
“明，省纪委的倪婉虹副书记一直忙于省处置组的工作，她分管的纪委工作难免受到影响，所以今苗英杰书记找我谈话，想借调你去省纪委工作一段时间，暂时代管倪婉虹同志的工作。这对你也是一个好机会，可以在大平台学习，对自己综合能力提升有帮助。”
宋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
“秦书记，按我应该服从命令，只是……临江市这边工作也很繁重，市纪委正在升级信息化系统，扩大监管范围，从事后管理向动态事前和事中过渡，在这个关键时期，我去省纪委会让这边的工作受到影响……”
宋明斟词酌句找理由，其实就是不想去省纪委。
他知道省处置组的工作不会一时半会结束，他借调省纪委的时间会很长。
但是他策划的市纪委监管升级行动，注入了他大量的心血，他想亲手把计划落实，并能看到实际效果，不想半途而废。
“你的理由不成立。”秦云东摆摆手，“市纪委的升级计划是一套班子共同策划，包括田巧欣在内，都为计划推进做出大量的前期准备，你调走不会妨碍计划推校”
“秦书记，我真心不想去。”宋明看瞒不过秦云东，只能陪笑实话，“临江市的工作虽然忙，但我干得很顺心，同志们配合度也很好，这么好的环境打着灯笼都难找。省纪委的情况……有些复杂……”
“怎么个复杂？”秦云东追问。
“秦书记，跟您我就不虚的了。”宋明坐直了身体，声音压低了些，但每个字都得很清楚，“我人在临江，但因为同是一个系统的，省多多少少也接触过纪委那边的情况，那边的干部……来源比较杂。”
宋明观察着秦云东的表情，顿了顿，才接着下去。
省纪委的不少干部是带着比较明确的推荐或者安排进来的。
有的跟省里某位大领导能扯上关系，有的是其他领导打过招呼的，还有的是某些大机关、大企业里转过来的，是加强力量，实际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这些人凑在一起，表面上是一个集体，私下里，难免就分出了不同的圈子。
因此，管理工作就有了更多的顾忌。做决定前先琢磨这件事动了谁的关系，哪句不中听的话会不会传到不该听的耳朵里，哪个程序走快了是不是显得不尊重某位领导的意见。
“我先声明，苗书记是我敬重的人。但那里的氛围……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三分人情，有时候甚至人情还在规矩前头。处理个线索，调配个人手，都可能牵扯出背后的‘谁是谁的人’。我去省纪委，可能得先花力气应付不想应付的东西，还得时刻提醒自己别不心踩了哪条看不见的线。我……不习惯，也不喜欢。”
宋明一口气完自己的思想，相信秦云东能完全理解。
他看秦云东认真地听着，并没有不悦的神情，于是继续下去。
“秦书记，您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性子急，坦率直接。我怕去了省里水土不服，反而给您丢人，也辜负了苗书记的重停”
客厅里变得安静，就连厨房里叶安妮和田巧欣的笑声都能听得清楚。
秦云东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宋明这番话，虽然带着情绪，但确实道出了某些机关单位可存在的不正常生态。
山头、圈子、人情、面子、平衡……
在权力和利益的交织中，更加微妙和复杂。
“明，我明白，你的是真心话。水至清则无鱼，省纪委也不是真空。大单位里人际关系盘根错节是现实。苗英杰书记为什么点名要你？他身边难道会缺眼皮活能来事的人吗？他缺的，恰恰就是你不喜欢搞人情世故的锐气和正气！”
秦云东放下茶杯，语气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宋明听到苗英杰调他去的深意，神色也随之变得凝重。
“明，你是有理想有信仰的人，不应该只满足临江市这样的舒适区工作，而应该去更复杂的地方去磨砺和战斗。用你的信念改变陈腐的人情和关系网，用坚持原则，团结影响大多数同志，打破那些不成文的惯例。”
秦云东开导的话，力如千钧。
宋明的抵触情绪慢慢褪去，像是领受到艰巨任务一样的郑重。
秦云东递给他一支烟，笑着：“难道你宋明，就只想在临江这一亩三分地里当个顺心的纪委书记？我看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敢于在更大的风浪里试斤两的人。没错吧？”
宋明接过烟笑着点点头。
他从来不畏惧危险和困难，也没有什么利益盘算，只要知道了任务的价值，他会很乐意迎接新的挑战。
秦云东欣慰地长出一口气。
宋明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
“明，苗书记肯定会给你支持，只要你坚持原则干出成绩，那就是在帮苗书记正风肃纪。假如省纪委能因此焕然一新，就会带动全省系统为之一变，那比做临江市纪委工作，意义深远得多。好好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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