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剩
宏远拆迁公司。
傍晚时分，公司二楼那间最大的办公室兼餐厅里，热气腾腾的铜火锅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清汤锅底，浓烈的火锅气味混杂着烟酒气，充斥在整个房间。
公司老板王强，一个脑袋刮得锃亮、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壮实中年男人，正对着满桌的肥牛、羊肉片大快朵颐。
他吃得鼻尖冒汗，满面油光。
一个弟心翼翼地凑到桌边，弓着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低声下气地：“强哥，后厨……后厨，糖蒜没了。跑了好几个市场，这会儿都收摊了，实在……实在找不着了。”
王强夹肉的动作猛地顿住，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抬起眼皮，阴沉地盯着话的弟：“啥？没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骇饶压力，“老子吃这口火锅，他妈的不就为了就那头糖蒜吗？没蒜我还吃个屁！吃个鸟味儿！”
他越越气，猛地一脚踹翻眼前的凳子，霍地站起身。
那弟吓得一哆嗦，还没来得及后退，王强已经一步跨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照着他肚子就是狠狠一脚。
弟惨叫一声，蜷缩着倒在地上。王强却不罢休，一边用脚猛踹，一边破口大骂：“妈的！废物！让你拿个糖蒜你没有！那幸福里区拆迁的事，为什么也他妈办不好？！啊？就剩赵老四那一户钉子户，磨磨蹭蹭半年了！你知不知道，严公子电话都催老子几次了？！你是不是想死？！是不是活腻歪了？！”
每一脚都结结实实地踹在肉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弟被打得口鼻窜血，抱着头在地上翻滚，连声求饶：“强哥...强哥我错了...饶了我吧！真不怪我啊...那赵老四就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啊…”
“没办法？”
王强停下脚，蹲下身，一把揪住弟的头发，迫使对方抬起那张血迹模糊的脸，他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抖动，
“就他妈一家了，那么难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晚上你带几个人过去，浇上油，给他放把火，神不知鬼不觉，谁他妈能知道是你干的？嗯？！”
弟闻言，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和犹豫：“强哥…放…放火？这…万一出人命…”
王强眼神一狠，压低声音，语气却更加阴森：“怕什么？出了事有上面顶着！记住，手脚干净点！用那辆没牌子的面包车！办好了这件事，钱少不了你的！办不好…”
他用力拍打着弟的脸颊，发出啪啪的响声，“严公子弄死我之前，我先把你沉到海里去喂鱼！”
弟被打得晕头转向，看着王强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深知这不是玩笑。他最终艰难地点零头，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是，强哥…我...我去办…”
王强这才嫌恶地松开手，站起身，掏出手帕擦了擦沾了油渍和血迹的手，冷哼道：“算你识相！滚吧！明早上，我不想再看到幸福里还有那栋楼！”
弟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逃出了包间。
王强喘了口粗气，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金链子和凌乱的衬衫，脸上的戾气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谄媚到近乎卑微的笑容。
他走到窗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备注为“严总”的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王强立刻弯下腰，仿佛对方就在眼前，语气恭敬得能滴出水来：“严总！哎，是我，王强！您放心，幸福里那边，明！最晚明亮之前，肯定搞定！对，就剩最后一家了，保证拆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留！完不成您拿我是问！好好，谢谢严总，谢谢严总栽培！”
挂断电话，王强脸上的谄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烦躁和狠厉。
他对着窗外京海市的夜色啐了一口：“妈的，一个个都催命似的！赵老四，这是你自找的！”
......
夜晚，幸福里区。
与城市的喧嚣繁华仅一街之隔，这里却像是被遗忘的角落。
大部分房屋已被推倒，断壁残垣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只剩下最里面一栋二层楼的二楼窗户，还顽强地透出昏黄的灯光。
这户人家姓赵，户主赵老四是个老实巴交又有点倔强的下岗工人。此刻，他正和妻子、年迈的母亲以及刚上学的儿子围坐在一张旧方桌旁吃晚饭。饭菜很简单，一盘炒青菜，一碟咸菜，一碗冬瓜汤。
“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搬新家啊？我们班同学好多都搬走了。”
儿子咬着筷子，眼巴巴地看着赵老四。赵老四给儿子夹了一筷子青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快了，等开发商给咱家合理的补偿款，咱就搬！到时候给你买个新书包，带你去市里最好的学读书！”
妻子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低声道：“他爸，我这两右眼皮老是跳，心里慌得很…听那帮人什么都干得出来…要不，咱们再让点步？差不多就行了…”
赵老四眉头一拧，放下饭碗，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让？凭什么让？这是咱爸当年分的房子，有房本的！他们想用白菜价就把我们打发了，没门！咱们有理，怕什么？我就不信这京海市还没王法了！”
他又看向默默吃饭的老母亲，“妈，您是不是？”
老母亲抬起浑浊的眼睛，颤巍巍地：“老四得对…咱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这房子，得守住。”
赵老四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安慰家人：“都别瞎想！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咱们就踏踏实实住着，看谁能耗过谁！快吃饭，吃完早点睡！”
夜色渐深，区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声吹过废墟的呜咽。
晚上十一点多，赵老四一家早已沉沉睡去。
就在这时，几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区，他们手里提着白色的塑料桶，刺鼻的汽油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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