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瑾的新年过得很不好。
过去这些年，哪年过年的时候，家里不都是忙得要死。
太多的人来拜年。
可如今门前冷落。
今年倒是也有人过来，但都是过去那些连她家院门都进不来的人。
没有比现在，更清晰的感知“人走茶凉”这四个字的含义。
偏偏，孩子还聒噪个不停。
要去这里玩那里玩，她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呢？
高瑾实在忍无可忍，筷子拍在桌上。
汤碗里的汤水都受到惊吓，惶恐的从碗里跳出来，试图寻找到新的安宁之所。
隋章懒洋洋的抬头，看着一脸怒气的妻子，“你冲孩子吼什么？骂她有用吗？”
“最该骂的人是宝珠吗？是你们高家的宝贝闺女。”
“如果不是你父母执意偏袒高华，纵容着她胡作非为。怎么会有今？”
高瑾眼皮直抽抽，“你在怪我？隋章你别忘了，没有高家，你什么都不是！”
吵架最伤饶无非是揭老底。
可争吵上头时，人最爱做的事就是互揭伤疤。
把最不堪、最鲜血淋漓的那一面揭出来。
似乎那样自己就取得了胜利。
至于和好之后，那伤疤是否能够痊愈，没有留下任何的疤痕。
又会被忽略，直到下次再度揭伤疤算旧账。
隋章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阴郁，“是，我是穷子，可你高大姐还不是要给我个穷子睡，要给我生儿育女？你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从来对她言听计从的丈夫，忽然间用那些尖酸刻薄的话羞辱她。
高瑾只觉得有愤怒的火焰直冲云霄，恨不得将这个世界燃烧殆尽。
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声，孩子的哭泣声，男人愤怒的呵责，在大年初一的饭桌上混合成一支交响乐。
传入隔壁邻居家中，引得一阵侧目。
谁能想到，往日里那个待人冷冷，总是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高瑾，如今这般狼狈呢。
高聿明也不知道长女的近况。
过年的时候他也很忙，跟过去的忙碌又不一样。
彼时是探望退休的老革命，跟老同志聊聊家常，传达党和政府对他们的关心。
去医院、部队给基层的同志们拜个年，表达政府对他们的关心与爱护。
虽然也都是奔波，但那时候还能看到希望啊。
不定自己哪就能进京呢。
如今……
已然毫无希望，不过是退休前当一和尚撞一钟罢了。
他这个任期结束，就要办理离休手续，正式退出权力中心了。
要不后悔是假的。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他就算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于事无补，反倒是落人嘲笑。
只不过现在没了那上进心，做什么事都没什么精神。
年龄带来的疲惫感与日俱增。
便是这热热闹闹的春节，他也觉得没什么劲。
回到家中，不知怎么就忽的一脚踩空，整个人头朝下栽了下去。
司机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喊人。
等沈穗知道这事，已经是年后了。
带给她这个消息的人是万代云。
万代云年后去上了班。
还是清闲的工作，在首都军区的图书馆做管理员。
工资也没多少。
但她不想在家全候的看孩子。
在这件事上，公婆和钟薛高都是支持她的。
反倒是娘家这边，因为她没有生个儿子，又没办法再生，挺着急的。
她妈一直劝她在家带孩子，起码做给公婆看。
搞的万代云好一阵子没接娘家的电话。
也不准家里人接，谁接她跟谁急。
生活不可能万事如意，屏蔽了娘家这边的消息后，万代云过得相当不错。
图书馆的工作颇是清闲，她是军属，婆家这边又有位首长。
再加上刚生完孩子，也不让她做重活。
最忙的事情，也不过是整理一下书籍而已。
万代云不知道沈穗当初是怎么入手的，反正她入手有点慢。
不过跟人八卦的时候，倒是一把好手。
当然，高聿明的消息，是无意中从公爹钟开山那里知道的。
“听是脑中风什么的，现在好像还在医院里养着。”
高聿明还没六十岁呢。
怎么就脑中风了呢？
万代云又问了钟薛高，后者一脸懵逼，“我不知道啊。”
“这消息可能还局限于上面知道，我跟你一声，是想要你做好心理准备。”
沈穗沉吟片刻，“我是不会给他披麻戴孝的。”
万代云：“……谁跟你这个了？”
你去披麻戴孝，那高聿明死了都能被你气活过来！
“开玩笑的。”
万代云撇了撇嘴，她觉得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沈穗当然知道万代云的什么意思。
她无非是怕上面再把这笔账算到沈穗头上。
沈穗倒是没那么担心。
她有的是底牌。
在晏城还好用的烈属身份，到了首都并不好使。
当然沈穗也没打算再用这个身份。
它保障了自己跟满度过那段艰难时光就够了。
如今沈穗已经把自己经营的很好。
脑中风的高聿明是值得同情的。
如果他现在死了，不定报纸上还要对他过去的贡献做出表彰。
但高聿明还活着呢。
躺在病床上，如冢中枯骨。
而沈穗能给上海那边带来实打实的外汇，年底就能见分晓。
大饼已经画出去，甚至于沈穗还从银行贷了巨款。
怎么着到上海也会保她一阵子。
真要是到年底什么都没有，那到时候再秋后算账也不迟。
不过沈穗没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
“又不是我画人让他脑中风的，没什么好怕的。”
道理万代云当然明白。
但她觉得高家不会善罢甘休。
高聿明脑中风让高家的前程越发晦暗。
人走茶凉这句话从来不是的。
高华尚且年轻或许还不清楚，但高瑾、高玉良都是工作多年的老狗，难道不知道？
他们必须得想办法破局。
对高家姐弟而言。
维持高家体面的最好办法，那就是报仇。
唯独如此，才会给外界一种“高家还没完，就算高家人还有一口气都不会罢休的”认知。
报仇的对象……
沈穗是不二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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