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斡勒身后的一名中年男子激动地攥住他的胳膊，激愤难平，
“大王子！这是个圈套！”
情急之下，他径直起了鞑靼语。
在场之人虽听不懂，却也都能揣测出他那话的意味。
燕岭轻啧低语：
“调虎离山，趁虚而入，好一手计策啊！”
李鹤轩捻了捻胡须，微微眯起眼，似在追忆过往。
半晌，才嗤笑一声，道：
“我见过他们那位四王子，彼时还是个十分瘦的少年，并不受他父王看重。没料到多年后，竟是他取代了父王的位置。”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人会是斡勒，尤其巴图病重，派他来帝京和谈，待他带着这份大的功绩回去，漠北鞑靼首领之位几乎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谁能料到，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他被狠狠摆了一道！
斡勒又怎会猜不到呢？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只觉浑身血液都停滞了流动，脑子像是被人用斧头狠狠劈了一下。
姬帝虽也颇为惊讶，但毕竟见惯风浪，很快便恢复平静，道：
“巴图刚病逝，四王子继位，要忙的事该不少，怎会这时候递了金信过来？”
不少人闻言一怔，后知后觉：对啊！这时候，阿木尔不该忙着稳固王位吗？怎会这么快传消息过来？
他是生怕斡勒不知道？特意发信嘲讽？
可这般深藏不露的人，似乎也做不出这等沉不住气的事啊……
那将士回禀：
“回陛下，阿木尔写的这份金信，实则也是一份通缉令。漠北已广发信函，昭告下，大王子斡勒谋权篡位、戕害生父，且与外敌勾结、通敌叛国，其罪当诛！即日起，将其永久驱逐，一旦踏入漠北，格杀勿论！”
简直是平地惊雷！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良久无法回神。
这是什么意思？
斡勒成了漠北的卖国贼！？还被永久驱逐出境了！？
这封金信，分明是追杀令！
斡勒浑身血液直涌头顶，怒到极致，反倒笑出声来，笑声满是讽刺。
“哈！他莫不是疯了！我率使团为漠北出使，到头来竟成了罪人！？可笑！实在可笑！”
转瞬之间，从功臣沦为罪臣，甚至被昭告下，不许他再踏足漠北，否则便要取他性命！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使团众人看着他这癫狂模样，却笑不出来，一个个面色青白。
金信已发，明漠北那边是真的变了！
他们是回不去了！
斡勒渐渐也笑不出来了。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已沦落到何种境地。
丧家之犬，也不过如此！
斡勒沉下脸，竟直接大步向前，一把夺过那份金信，“唰”地一声展开！
“哎——”
李公公欲言又止，姬帝却并未动怒，只靠在椅背上，道：“让他看便是。”
众人这才按捺住。
斡勒紧紧攥着那份金信，上面的每个字他都认识，连起来却荒谬至极！
怒意疯狂上涌，在看到末尾那代表漠北最高地位的可汗印章时，终于到了顶点！
啪！
斡勒一把将那封金信狠狠摔在地上，用鞑靼语怒声咒骂了一句，却仍不解恨。
“该死！”
他为漠北远赴千里，那贱种居然这么算计他！
然而无论斡勒如何愤怒，事到如今，都已无法更改。
眼下，他成了最头疼的人——金信一出，他连家都回不去了。
不！
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斡勒心念急转，几乎立刻就下了决定，回头冲自己的亲信厉声吩咐：“即刻收拾行装，启程返回漠北！”
但这个决定很快遭到反对。
“大王子！不可！四王子已然继位，且对您下了通缉令，此时回去，只怕凶险万分啊！”
不用想也知道，此时的漠北已是阿木尔的下。
他们就这么回去，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死路一条！
“他敢！”
斡勒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我从未做过背弃漠北族人之事，他这是污蔑！我若不回去，才是认下了这罪名！”
这些年他为漠北付出多少心血精力，眼看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就此功亏一篑，还背负这样的污名，他如何甘心！？
“可——”
使团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回？
阿木尔必定已布下罗地网！
不回？
难道真要做丧家之犬，流亡一生！？
无论怎么选，都是一条极难走的路。
斡勒等人为此恼恨烦忧时，殿中其他人也各有心思。
谁能想到，这和谈谈着谈着，漠北先起了内讧呢？
李鹤轩看着面前的两份和谈书，一时也有些犹豫。
——使团成了叛徒，这东西，还签不签了？
就在这时，魏刈再次开口。
“大王子既然打算即刻启程，我们也不好过多挽留。只是今日色已晚，城门已关，大王子就算要走，明日早晨出发也更为妥当。”
斡勒懵了，一时没明白魏刈这话的意思。
殿中众人也满脸不解——都这时候了，他居然还劝斡勒回漠北？这不是让人去送死吗？
但魏刈仿佛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何不妥，对各色目光视若无睹，只瞥了一眼那被扔在地上的金信。
“我记得，漠北的丧葬习俗，是葬。”
斡勒神情一震。
没错！
漠北世世代代居于草原，信奉神，人死后，不会选择火葬或土葬，而是葬。
草原上的鬣狗与秃鹫，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魏刈顿了顿，提醒道：“算算时日，若大王子明日返程，或许，还能赶得及见令尊最后一面。”
漠北人坚信，死后七七四十九，魂魄便会随神回归，彻底结束这一世。
巴图于八前病逝，斡勒日夜兼程赶回去，也得花费近一个月时间，堪堪能赶上葬的末尾时日。
这句话彻底让斡勒心中的平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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