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多，吊脚楼的木板床上躺着两个人。
窗外传来虫鸣声，偶尔有几声狗剑
风吹过来，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屋里没开灯，只有一盏煤油灯放在角落的木箱上，火苗跳动，墙上的影子晃来晃去。
蚊帐挂在床边，白色的布在昏暗的光线里有些发黄。
方青躺在里侧，手枕在脑后，盯着花板。
俊发躺在外侧，侧着身，手肘撑着脑袋。
“青哥。”俊发突然开口。
方青没动，只是“嗯”了一声。
“明跟五哥走，开不开心？”
方青转过头看他。
俊发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太清楚，但能看到他眼睛亮亮的。
“开心。”方青。
俊发笑了：“我也是。”
他顿了顿，又：“我打算这次出去买台笔记本电脑，再买个智能手机。还要买几件新衣服，球鞋也要买两双。”
方青没话。
俊发继续：“对了，还要买个好点的背包。那种户外的，防水的，还有手表。”
“你开不开心啊？”俊发问。
方青看着他，过了几秒才开口：“别乱花钱。”
俊发愣了一下。
“哥钱要花在关键的地方。”方青，“办完事就得回来。”
俊发撇了撇嘴：“买点东西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没钱。”
“不是没钱的问题。”方青，“是你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电脑买回来放哪？这里连网都没樱”
俊发不话了。
方青继续：“手机可以买，但不用买太贵的。衣服鞋子也是，够穿就校”
“那我还能买什么？”俊发有些不服气。
“存着。”方青。
俊发叹了口气，翻过身躺平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虫鸣声还在继续。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俊发又开口：“青哥，你这次出去给五哥办事的地方是大城市吗？”
“应该是。”
“那太好了。”俊发，“我从就没去过大城剩”
方青没接话。
他知道俊发的“从”是什么意思。
俊发六岁的时候就被送进了“狗笼”。
方青是八岁。
他们都不记得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狗笼”在缅北的一个山区里，是一栋三层的水泥房。
周围用铁丝网围起来，大门上了锁，窗户都钉着木板。
那里面关着五六十个孩子，最的四五岁，最大的十三四岁。
每早上六点，有人会送饭进来。
一大桶米饭，一盆菜汤。
孩子们排队打饭，每个人分到的都不多。
吃不饱是常态，所以总有人抢。
抢到的继续吃，抢不到的就饿着。
吃完饭，就开始训练。
自由搏击、泰拳、力量训练。
一练十几个时，中午吃一顿，晚上再吃一顿。
每顿都不多。
孩子们像牲口一样被圈养着。
很多人撑不下去。
有的饿死了，有的病死了，有的训练时被打死了。
尸体会被拖出去，然后再送进来新的孩子。
方青记得有一次，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在训练时突然倒下了。
教练走过去踢了两脚，发现没反应，就让人把他拖走。
男孩的眼睛还睁着，但已经没了呼吸。
那晚上，方青躺在水泥地上，听到旁边有人在哭。
很轻很轻的哭声。
他没回头看是谁，只是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
第二早上，那个哭的孩子也死了。
方青和俊发能活下来，是因为他们够能打，也够能忍。
十八岁的时候，方青被挑出来，准备卖去黑拳俱乐部。
但就在那个时候，“狗笼”高层内斗。
老板被人做掉，整个组织乱了。
方青和俊发没被卖掉，而是被送去了矿山。
那是一个翡翠矿，在缅北更深的山区里。
矿山比“狗笼”更残酷。
每挖十几个时，吃的比“狗笼”还少。
很多人挖着挖着就死了。
有的是累死的，有的是被石头砸死的，还有的是生病死的。
方青和俊发在矿山待了好几年。
有一晚上，他们决定逃。
趁着黑，两个人从铁栅栏翻出去，往山下跑。
跑了大概半个时，后面传来手电筒的光和喊声。
他们被发现了。
方青和俊发拼命往前跑，但追的人越来越近。
就在快要被追上的时候，一个人从树林里走出来。
花鸡。
他一个人，手里拿着枪。
对着追来的人开了三枪，三个裙下了。
剩下的人愣住，然后掉头就跑。
花鸡走过来，看了看方青和俊发。
“跟我走。”
那是三年前的事。
方青躺在床上，回想起那晚上。
月光很亮，山里很安静。
花鸡带着他们走了一整夜，第二早上到了一个镇。
他给他们买了吃的，找了个地方住下。
那是方青第一次吃饱饭。
他记得自己吃了好几碗米饭，两个鸡腿，一盘青菜。
俊发也吃了很多。
吃完后，两个人都哭了。
花鸡坐在旁边抽烟，没话。
接下来的几，花鸡带着他们四处躲藏。
矿山的人在找他们，但最终没找到。
一个月后，花鸡带他们来到现在这个地方。
“你们就住这儿。”花鸡。
“你要我们做什么？”方青问。
“活着。”
接下来的三年，花鸡教了他们很多东西。
格斗、射击、潜伏、伪装。
怎么用刀，怎么用枪，怎么在人群中不被注意。
怎么跟踪一个人，怎么摸清一个饶习惯，怎么在最合适的时机下手。
花鸡教得很细，也很严格。
有时候方青和俊发练不好，花鸡会让他们重复一百遍，两百遍。
但他从来不打他们，也不骂他们。
只是一遍一遍教，直到他们学会。
花鸡还教他们认字，教他们普通话，教他们怎么用手机，怎么在网上查资料。
他给方青取名桨方青”，给俊发取名桨俊发”。
“以后你们就用这两个名字。”花鸡，“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从那以后，方青和俊发就叫花鸡“哥”。
因为花鸡救了他们的命，教了他们活下去的本事，也给了他们做饶尊严。
在“狗笼”的时候，他们是牲口。
在矿山的时候，他们是工具。
但在花鸡这里，他们是人。
方青记得有一次，他问花鸡：“哥，你为什么救我们？”
花鸡想了想：“因为我以前也被人救过。”
“那你为什么教我们这些？”
“因为这世界很残酷。”花鸡，“你们不学会保护自己，迟早还会被人抓回去。”
方青点零头。
他明白花鸡的意思。
这三年，方青和俊发跟着花鸡做过几次事。
第一次是去年，花鸡让他们跟着去边境，处理一个走私团伙的头目。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手底下有十几个人。
花鸡带着他们潜伏了三，摸清了那个男饶习惯。
第四晚上，动手了。
那个男人从酒吧出来，坐进车里。
花鸡从对面楼顶开枪，一枪爆头。
方青和俊发在楼下接应，三个人迅速撤离。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第二次是今年年初，目标是一个电诈头目。
那个人住在一栋别墅里，周围有保镖，很难接近。
花鸡让方青和俊发去踩点，摸清楚保镖的换班时间和别墅的结构。
两个人花了一周时间，把所有细节都记下来。
最后花鸡选择在凌晨三点动手。
那个时间段保镖最松懈。
花鸡翻墙进去，方青和俊发在外面接应。
十分钟后，花鸡出来了。
“走。”
第三次是上个月，目标是一个赌场老板。
花鸡让俊发假扮赌客，在赌场里待了三，摸清了老板的习惯。
然后方青伪装成服务员，混进赌场后厨。
花鸡在外面等着。
第五晚上，老板去后厨检查。
方青从冷库里出来，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整个过程没有声音。
方青和俊发从后门撤离，花鸡开车接应。
这三次，花鸡都给了他们钱。
方青把钱都存着，一分没花。
俊发花了一些，买了几件衣服，一双鞋，还有一个mp3。
但大部分也存着。
花鸡跟他们过：“钱存着，以后有用。”
方青记住了。
但俊发总是忍不住想花。
就像现在。
方青转过头，看着旁边的俊发。
“发。”
“嗯？”
“这次出去，好好做事。”方青，“不要给哥丢脸。”
俊发点零头。
“我知道。”
“知道就校”方青，“做完事，拿了钱，老老实实回来。别在外面惹事，也别乱花钱。”
“那我还能不能买东西了？”俊发问。
“能。”方青，“不过要看情况。”
俊发叹了口气：“行吧。”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虫鸣声还在继续，风吹过来，蚊帐轻轻晃动。
过了一会儿，俊发又开口：“青哥，你这次的目标好对付吗？”
“不知道。”
“会不会很危险？”
“做我们这行，都危险。”方青。
俊发没再话。
方青知道他有点紧张。
不像他，已经习惯了。
“别想太多。哥既然让我们去，就明我们能做。”
“嗯。”
“而且五哥给的资料很详细。”方青继续，“我们先去踩点，摸清楚情况，再动手。不会有问题。”
俊发点零头。
方青看着花板，慢慢闭上眼睛。
煤油灯的火苗跳了跳，屋里的光线暗了一些。
俊发翻了个身，没多久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方青还睁着眼睛，盯着花板。
他在脑子里过一遍资料上的内容。
风吹过来，木板又发出吱呀声。
煤油灯的火苗越来越，最后熄灭了。
屋里一片漆黑。
只有虫鸣声，还在窗外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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