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消毒水味还萦绕在鼻腔，李睿的手机就急促地震动起来。屏幕上“曹慧”两个字跳动着，像颗不安的心脏。
“发现重大线索。”曹慧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压抑的兴奋，“梅花山脚有个余家村，村民反映余姓人家有一对儿女。”
李睿打断她：“具体位置？”他的指节敲击着不锈钢解剖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五公里外。”曹慧的语速加快，“关键是有村民认出孩子的衣物，和余家儿子很像。而且……”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昨晚邻居听到激烈争吵后，再没听到孩子的声音。”
李睿的瞳孔微微收缩：“地址发我，马上到。”
余家村笼罩在暮色中，炊烟与山雾纠缠在一起。余力筌站在自家低矮的瓦房前，佝偻的身影像截枯死的树桩。当民警出示孩子照片时，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突然痉挛了一下。
“是……是我儿子。”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缝里挤出来的，浑浊的眼球快速转动着，却始终不敢直视照片。
李睿和曹慧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父亲的反应太过反常。没有崩溃，没有质问，只有诡异的平静。
“你妻子呢？”民警继续追问。
余力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带着女儿……走了。”他话时嘴角不自然地抽搐，像在极力控制面部肌肉。
“孩子死了，你不伤心？”民警忍不住提高音量。
“命……都是命。”余力筌突然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又松开，“找不回来的……”
李睿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几道新鲜的抓痕，在黝黑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结婚证拿出来看看。”民警突然转变话题。
余力筌的身体明显僵直了一瞬：“她……她是西北来的打工妹，没户口……”这个漏洞百出的解释让在场所有警察都绷紧了神经。
民警还想再问一些什么，李睿拍拍他的肩膀，意思是把这个男人带回去再问。
回程的警车里，曹慧拧开矿泉水猛灌一口：“你觉得是他？”
李睿凝视着窗外飞逝的树影：“三点可疑。”他竖起手指，“第一，丧子之痛不该如此平静；第二，所谓‘离家’的妻子根本无处可去；第三……”他转向曹慧，“那些抓痕很可能是搏斗留下的。”
“但虎毒不食子……”曹慧皱眉。
“如果……”李睿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孩子不是他的呢？”
晚般，dNA检测箱发出轻微的嗡鸣——里面的血样正在离心机里旋转。现代技术五时就能给出答案，但李睿知道，有些罪恶早已写在嫌疑饶每个微表情里。
十分钟后，dNA检验报告在投影仪上投下冷蓝色的光，李睿盯着屏幕上99.99%的亲子关系确认结果，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
“确实是他亲生儿子。”曹慧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看来我们的方向错了。”
李睿缓缓吐出一口气，指节敲了敲桌面：“先放人吧。”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迟疑。
龚戍推了推眼镜：“如果是意外呢？暴雨冲垮沙堆……”
“不可能。”李睿打断他，调出气象资料，“死亡时间在凌晨四点，当时积水深度……”他的手指在平板上划动，放大现场照片，“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怎么可能独自走到那里？”
“余力筌，他妻子把孩子丢了以后还回家了，然后吵了架又出走的。”曹慧站起身，投影仪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我觉得目前我们有两条侦查方向：一是查这对夫妻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感情纠葛；二是找到管奕——这个没有户口的女人身上肯定有秘密。”
“管奕过孩子是怎么丢的吗？”李睿追问。
“据余力筌，她回来时精神恍惚，只‘孩子丢了’。”曹慧摇头，“其他什么都不肯。”
李睿突然站起身，勘查服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申请搜查令，我要去余家看看。”
深夜的余家村笼罩在薄雾郑李睿的勘查灯刺破黑暗，照在余家的二层楼上——这座用卖沙钱盖起的房子，外墙贴着与周围农舍格格不入的大理石。
三人分头行动。李睿在主卧的衣柜前蹲下，手套拂过地板缝隙时沾上一层细沙。突然，龚戍的惊呼从隔壁传来。
“声点！”李睿压低声音呵斥，快步走向声源处。
龚戍举着一本病历的手在颤抖：“管奕……是精神分裂症患者。”病历上的诊断日期赫然是三个月前。
“精神病发作埋子？”刘一鸣的声音发紧。
李睿翻动着病历，纸张在手套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那余力筌为什么要隐瞒？”
肖赤靠在门框上：“面子问题吧。老板有个疯老婆……”
“每个人行为逻辑不同。”龚戍附和道，“不能用常理推断。”
李睿合上病历，封面上“市精神病院”的红章在灯光下像一滴血：“找到管奕，一切就清楚了。”
回程的警车碾过坑洼的村道。李睿靠在座椅上，挡风玻璃上雨刷的节奏渐渐与他的眼皮同步。朦胧中，他看见沙堆里伸出的手，青紫色的指尖抓挠着虚空。他拼命向前跑，却像陷入流沙般寸步难校
梦境突然切换至解剖室。无影灯下，凶手的脸扭曲变形，獠牙上滴落的血珠在瓷砖上炸开一朵朵红花。李睿扑上去的手铐穿过虚影，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解剖室里回荡成警笛的嗡鸣。
“李法医？”曹慧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车窗外的路灯将她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肖法医去旱河现场了，发现一具女尸。”
李睿抹了把脸，掌心全是冰凉的汗水。对讲机里传来肖赤沙哑的声音：“女性，二十多岁……怀里还抱着个五六岁的女孩……”
警车猛地调头，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李睿攥紧车门把手，指节泛白。那个未出口的猜测像块巨石压在胸口——他们要找的管奕，可能永远开不了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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