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山城头，赤旗在渤海吹来的咸风中猎猎作响。王龙与使团队伍行至此处时，正撞上守军操演——却见城垛间伸出五十余门黑洞洞的火炮，炮口齐指苍穹，恍如钢铁荆棘。
三重壕沟环抱土城，最外层的陷马坑里倒插着淬毒竹签，中间壕沟灌满黏稠火油，内侧竟引海水成护城河，水面浮着联锁铁锥。吊桥以整根辽东巨松制成，包铁表面密布箭疮般的凹痕——那是上月击退蒙古喀尔喀部偷袭的勋章。
笔架山湾泊着浩浩荡荡的运粮船队，桅杆如密林遮蔽日。脚夫们喊着号子将南洋稻米扛上栈桥，某艘福船甚至卸下整笼岭南荔枝——那是广东总兵赠予守将祖泽远父亲，年近六十有余的辽东老将军祖大寿的节礼。海滩上晾晒着数百张新硝制的牛皮，预备制作火炮防雨罩。
而且，朝廷从江南运来赠与女真后金的一批粮食绸缎，也要以船运方式从登莱转送到这里上岸。
城寨西侧开设“互时，蒙古牧民牵着战马换取茶叶，朝鲜商人用火药原料交换人参。守市把总持册登记交易。
塔山城呈不规则菱形，东西最长处二百一十丈（约672米），南北最宽处一百八十丈（约576米），城墙高两丈五尺（约8米），底宽三丈（约9.6米）。整体面积不过百亩，却挤塞着三千军民。
使团和大部队的到来，惊动了一牵
守将祖泽远慌忙出迎，彼乃祖大寿从子。祖大寿这位六十岁老将仍在锦州帮助卢象升守城。
原时空中，崇祯四年（1631年）八月，后金大汗皇太极发动“大凌河之役”，吴襄赴援时逃亡，导致全军覆灭，祖大寿降清，孙承宗罢黜，吴襄下狱，擢吴三桂为总兵。
但在这个时空，以上大凌河之役的惨败，全没发生。
祖大寿、吴襄与孙承宗皆在。
祖大寿协防锦州。吴襄被降职去守山海关，孙承宗在燕京。
几千饶大部队当然不可能全挤进塔山这座山顶上城池。
所以，大军驻在山下结营。使团文官们由众将陪同下入城留宿。
王龙的两名侍女，也坐在轿子里，由王龙陪同进城，引来众人瞩目，不知内里何人。
使团队伍穿过包铁吊桥，塔山城门在绞盘嘶哑的转动声中缓缓升起，露出其狰狞的内部构架。
为最大化利用空间，城内房屋皆贴墙而建，形成三层叠套结构：最底层是马厩与火药窖，中层住军户，屋顶平台架设佛朗机炮。巷道窄至仅容两人侧身而过，所有屋檐皆削去一角——防止火攻时延烧。
祖泽远设了简单宴席招待使团，高傲的文官们自恃身份，不屑于与粗鄙武夫打交道，早早以精神疲惫为由，统统退席回房间休息了。
祖泽远与诸将却对亲率二十八骑大破北虏十万大军的异人王朴惊为人，在席间已经恭敬有加，加上祖家将军祖孝义的刻吹捧，令祖泽远明显有拉近关系之心：「王少保，您大老远来一趟，顺便看一看下官的这破地方，比诸燕京和山海关是有不如，却也不是建奴轻易可以啃动的。」
「那便参观一下。多有打扰了。」王龙见色仍早，身处严防死守的塔山城里，两个娘子在房间里应当无事。
王龙愈看愈加有一个感觉，塔山城实为一座为战争而生的机器。
首先走过中央甬道，主道以夯土覆铁板铺就，宽仅六尺（约1.9米），两侧挖有排水暗沟（实则兼作传声通道，趴地可听三里外马蹄声）。每日巳时准点举邪车弩过街”，需所有居民退避，让巨型绞盘弩车通过前往轮值炮位。
祖泽远带着他参观了将台，城中央耸立三丈高土木混筑将台，底层埋有六口大瓮（侦测地听），中层悬着《备察册》（记录火炮射距参数），顶层露台架设“千里镜”（澳门购得的荷兰望远镜），守将终日在此用旗语调度四门。
城内建有螺旋形地库，粮仓完全转入地下，从将台下方螺旋下降深掘五丈，分三层贮存：最下层淹水密封的南洋稻米，中层晾挂的肉干，上层竟是用硫磺熏制的藏书库——预备围城时撕碎书页充作火绳。
墙内有秘道，城墙内部暗藏五条秘道，出口伪装成灶台、水井甚至坟包。某条秘道竟通至二里外潮汐洞，洞内系着六艘蒙皮舟（专用于夜袭登陆的清军战船）。
城内还有作息时间管制，城隅设铜壶滴漏与日晷双计时，戌时三刻准时宵禁，违令者视同细作。唯一例外是每旬次的“放风”——准许半数军民到海滩拾贝，实为演练两栖撤退路线。
这里竟然还有资源循环，所有生活废水汇入东北角“硝田”，通过暴晒提取土硝。西南角设畜栏养殖辽东驴（专拉炮车），驴粪与草木灰混合制成取暖用的“粪饼”，燃烧后的灰烬再填入陷马坑。
塔山完全符合一座“而坚”的山城堡垒。
这般钢铁一般的坚城，真不知道在原时空松锦之战时，是如何被建奴偷袭夺取的。
究竟是偷袭攻破了塔山城在先，还是建奴偷袭抢了笔架山上的粮草堆，引致大败后才丢聊塔山城呢？
王龙感觉是后者的机会大一点。
明军兵败后，各个城池包括锦州、松山、杏山，一个个全落入敌手，这宁远城前方最后一座城堡，被建奴十万大军包围，怎么会守得住？
更何况原历史上，祖大寿在锦州先降，所有祖氏将军们肯定望风先后投降。
暮色降临时，海面忽然升起孔明灯组成的烽火链，从锦州至宁远次第点亮夜空。守军们齐声高唱戚继光《凯歌》：“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声浪震得星月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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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朴刚结束对城内防务的巡视，带着一身风尘与思索，推开了自己在塔山城内临时居所的门。
塔山城，使团官员们若不愿在城外陪同军兵们在野外宿营，也只能忍受狭窄的房屋厢房了。
屋内，有两人早已在火炉边取暖等候。两名妙龄女子正是侍女桃与秋叶。
此刻，她们身着干净的布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却难掩眉宇间的风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爷。”两人见到他，立刻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怯意与恭敬。
王龙却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桃？秋叶？你俩怎么了？」
桃抬起头，眼圈微红，抢着回答，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激动：「回将军，是高监军麾下的一位将军大人来过……找到了我们，将军在此处为国效力，身边缺人伺候，问要否送些婢过来暖床……奴……奴家给推掉了……」着她偷偷望向面前男主子。
「没事。推掉正好。」王龙微微一怔：「爷有你俩便够了。」
秋叶在一旁稳重地补充道：「高公公的人还，陛下体恤爷出使边关辛苦了，特赐下御酒，命我们务必亲手呈给将军享用。」她着，目光示意向桌案。
王朴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个他之前未曾见过的锦海秋叶上前，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衬着明黄色绸缎，端放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壶和一对同材质的酒杯。玉壶造型优雅，透出其中琥珀红色的琼浆。
王龙目光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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