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浔哂笑一声，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敲：“她这话，倒是比皇后那番辞要像样些，至少还能寻到几分由头，不像皇后那般漏洞百出，简直是把旁人都当傻子糊弄。”
刘永顺依旧垂首伫立，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接话，只装作没听出皇帝话里对皇后鄙夷和不满。
萧浔将杯盏重重搁回案几，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殿内的气氛瞬间凝重了几分：“后宫流言纷扰，有失宫闱体统，也乱了六宫人心。明日传朕的话，让各宫主位严加管束底下宫人，再敢随意嚼舌根、传闲话的，一律按宫规重罚，不必留情。”
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又添了几分冷意：“皇后还在为皇子守孝，本就该清心寡欲、谨守本分，却任由启元宫底下人搅弄是非。明儿你去传朕的口谕，让她在启元宫内闭门思过，抄写三遍《宫范》，好好学学何为中宫气度，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奏请朕撤去这闭门之令。”
“奴才遵旨！会将陛下的口谕传遍六宫，定让各宫主位知晓陛下心意，严加管束下人，也让皇后娘娘明白陛下的训诫，静心思过。”刘永顺连忙躬身应道。
“淑妃这几日，在做什么？”
“回陛下，淑妃娘娘一如往常，每日就在长春宫处理宫务，闲时陪着四殿下，读书赏花，教四殿下话，对宫中流言，淑妃娘娘竟是半点都没理会，既没让人平息，也从未对皇后有过半句回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流言十有八九是启元宫那边授意栽赃，娘娘却只当是耳旁风，全没将这些污言秽语放在心上。”刘永顺挺佩服谢知意这么沉得住气。
萧浔轻笑一声，“流言过于荒谬，凡有脑子的都不会信，淑妃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她不回击，是有理智，是不愿与皇后无脑的撕扯。”
刘永顺顺着皇帝的话锋，躬身低声附和，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谨与认同：“陛下圣明！淑妃娘娘素来通透沉稳，知晓这流言本就是无根之萍，若是贸然回击，反倒落了争执的下乘，平白失了体面。这般沉得住气、不与是非纠缠的定力，在后宫里实属难得，也足见娘娘的心胸格局与处事分寸。”
“她向来拎得清轻重，知道什么事值得上心，什么事不过是过眼云烟。”萧浔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认可。
和近侍又闲谈了几句，萧浔提笔，继续批阅奏折，深夜方歇息。
卯时初刻，萧浔便已起身，在宫人伺候下梳洗更衣完毕，明黄龙袍加身，玉带束腰，容色沉肃。
稍作整顿后，便在禁军与内侍的簇拥下，往太和殿而去，预备着上早朝，与文武百官共商朝堂政务。
太和殿内，文武百官已按品级位次肃立，丹陛之下，朝笏整齐如林，殿中静得只闻衣料摩擦的轻响，连呼吸声都压得极低。
萧浔踏入殿中，明黄龙袍在鎏金殿灯的映照下更显威仪，百官齐齐躬身行礼，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待萧浔落座龙椅，内侍高唱一声“众卿平身”，百官才直起身，垂手侍立。
最先出列的是尚农寺卿袁锴，他捧着奏疏，脸上难掩喜色，语气恳切又带着几分振奋：“陛下，今岁三月，各地风调雨顺，田畴墒情甚佳。前年年初从南洋引进的沃壤稻种，经尚农寺两年皇庄试植育改，今年年初已在江南道、岭南道等十州布种。臣近日汇总各道农官呈报，皆言新谷禾苗长势极盛，茎秆粗壮、分蘖繁茂，较旧谷品种茁壮数分，且耐旱耐涝之性更优，照此光景，今夏定是丰年之兆！”
萧浔紧蹙的眉心瞬间舒展，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笑意，“南洋禾苗能茁壮在大虞种植，是尚农寺官吏与地方农官共同辛劳之功。传旨嘉奖尚农寺皇庄农官，各赏锦缎十匹、银五十两；江南、岭南各道督办新谷布种的劝农使，亦各记功一次，另令尚农寺遴选二十名熟稔新谷育植之法的官吏，分赴华北各道督导布种，务必让更多百姓得享其利，为丰年筑牢根基。”
袁锴躬身领旨，声音洪亮：“臣遵旨！”
刚退下，工部尚书马海便紧接着出列，拱手奏道：“陛下，虽新谷尚未成熟，但见尚农寺所奏禾苗长势，各道民心安定，务农愈发勤勉。且去岁各地杂粮收成稳当，加之漕粮转运顺畅，目前京畿官仓存粮尚能支撑岁用，偏远州府常平仓亦有基本结余，暂无忧粮之虞，市面粮价也愈发平稳。臣恳请陛下，待今夏新谷归仓后，酌情下调江南、岭南十州三成漕粮定例，留足百姓口粮与来年谷种，既纾民力，亦能让新谷之利普惠四方。”
“准卿所请。”萧浔颔首，“待新谷成熟，再由尚农寺核验实际收成，户部依此定夺漕粮数额，不可失了分寸。另需提前统筹仓廪收纳事宜，届时务必做到颗粒归仓，不可有半点损耗。”
户部尚书陈宏当即出列，躬身应下：“臣遵旨，定妥善督办此事！”
就在朝堂气氛为秋日丰收，感到欢愉时，京兆府尹忽然出列，打破了这份平和。
他捧着一叠卷宗，神色凝重地奏道：“陛下，穆壳阿已擒拿归案，此刻就在殿外候旨。经臣连夜勘审，其已供认不讳。”
卷宗呈上，萧浔翻看了一下，上写着穆壳阿暗中收买皇庄送乌鸡入宫的内侍，将老鸹夹带送入宫中，交给王婕妤。
事败后，他仓皇逃离京城，欲返回玄水部，在京郊被禁军截获，押解回京。
萧浔冷声道：“宣穆壳阿上殿！”
后宫发生的事，文武百官皆知，都觉穆壳阿太胆大包了，他怎么敢。私通后宫嫔妃搅乱内廷？
他是真不怕死啊！
不多时，两名禁军押着一身狼狈的穆壳阿踏入太和殿。
他发髻散乱，囚服上沾着尘土与草屑，甫一进殿便被按跪在地，却依旧梗着脖颈，桀骜地扬着脸，不肯低头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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