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和李洽还是少年，得知要离开父亲，跪在地上不肯走。
李桢摸着他们的头：“你们在这里，一生病我就提心吊胆。如今我只剩你们了……赵全忠义之人，好意来接你们。以后你们隐姓埋名娶媳妇，多生几个孩子，就是孝道。”
李冲和李洽伏在李桢膝头哭：“阿耶，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李桢笑道：“我有松鹤之年，你们不用担心。将来若有机会，再来看我。”
把两个儿子提起来，他朝李敬业和赵智行礼：“有劳两位郎君多照应。”
这是一个做父亲的感激。
李敬业和赵智都侧身避开。
走到路口时，李敬业低声问：“你可有话要带给皇帝？”
李桢怔了怔，张了张嘴，最终苦笑着摇头。
体谅太假，恨不至于，关心轮不上他。
皇家兄弟之情淡薄，有什么可。
……另一个时空，李桢的谥号是“敬”，谥法曰“死不忘君曰敬”。
李桢若知道这个谥号，不知是何心情。
回到驿馆，李敬业：“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褚遂良就要到了，被他撞上不好。”
李桢几个孩子都在安南没了，李冲兄弟消失不见，不算什么大事。除非李桢自己失踪，本地官员才会上报朝廷。
但他们是来“劫狱”的，不能太明目张胆。
赵智出海，存着“干一票大的”心思，挠了挠头：“我还有些事，再停留几吧？总得把我们带的货交易出去。”
他们打着贸易的旗号来，还有货物呢！
此时大唐国力强盛，对边陲之地看管得力。
安南当地的富人，和中原汉人一样，也喜欢穿绫罗、喝好茶，他们带来的货物在这里很有市场。
在集市转了一圈，他们就把带来的东西交易出去。
幺叔的“占城稻”，味道应该比交趾的好，看来在安南还不行，要去占城走一遭。
占城在安南的南边，又称“林邑国”或“占婆”。
安南是我朝的一部分，语言和文化都深受我朝影响。
林邑国则不同，是一个独立国家，且不属于汉文化圈。
这个国信奉婆罗门教，是“佛国”，但却没有佛家的与世无争。
每当中原王朝动荡时，这个国就跳出来，或是袭击我朝边境，或是拦截贡船。
在汉朝时，攻打象林县，杀死当地县令；三国时，侵犯孙吴疆域，占领西卷县。
总而言之，不是好东西。
隋炀帝曾派遣将军刘方攻破林邑国都城，给他们一个教训。
可以看出，以中原王朝的实力，灭林邑真的是凉顺手可为。
但这里太偏远，统治成本高，灭了也没多大意义。
故而，只能任其独立。
听到赵智要去林邑，李敬业第一反应是：“你要去灭林邑？行啊老哥，有想法！不过我们带的人是不是少了一些？”
他们来接人，没想打仗啊！
赵智连忙解释：“我去找稻种，不是灭林邑。”
从安南到林邑，虽然是出国，但陆路不过是长安到洛阳的距离，走海路更可以直扑林邑都城。
李敬业得知是赵叔父提过的“嘉禾”，立刻响应去林邑。
他们走了没多久，褚遂良到了安南……和管大一起到了。
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
褚遂良经过徐闻时，和李敬业他们一样的遭遇！
谁也不知道老褚在海盗窝里遭遇了什么。
管大把人救出来后，这位书法闻名于世的大才子保持不住风度，愤愤地要求：“把他们轰平了！”
管大难得一声命令，嘿嘿笑道：“褚刺史放心，看我的！”
地作证，不是他管大要惹事，是褚刺史的命令啊！
他也是不得已！
他自己就是海盗的祖宗，虽然南海和渤海不同，可海盗的习惯，他了如指掌。
官船上的货物，比出发时又多了一大堆。
随行的褚遂良看得叹为观止：“赵子逊的手下，果然不同凡响。”
管大嘿嘿一笑：“一般一般，场面罢了。”
……确实是场面，被打得闻风丧胆的倭国海盗可以作证。
南海这里的海盗，同样无恶不作。
没想到海盗遇到了一个更狠的。
管大这个老贼，只要在海上就从不吃亏。
敢在主公的地盘抢劫？
直接抄了你的老窝，把你的根都拔了！
最终，他还把绑架褚遂良的几个女首领给逮住了。
“吧，怎么处理你们？”管大狞笑着。
女首领：“……”
她们喜欢俊朗的中原郎君，风度翩翩的老才子也行，但比她们还彪悍的悍匪，真的接受不了啊！
管大对褚遂良：“我要狠狠收拾她们。”
褚遂良：“……”
虽然很愤怒，但也有些同情这些女贼怎么办？
赵子逊手下都是这样的人，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褚遂良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细思极恐！
赵智与李敬业乘船前往林邑。
看到新加入李冲兄弟神采奕奕，旱鸭子赵智非常羡慕：“为什么你们不晕船？”
李冲惊讶地问：“为什么会晕船？”
赵智：“……”
李敬业骄傲地：“我是继承我祖父的赋！”
英国公李积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言难尽。
但李积早年加入瓦岗军时，为筹措军费，曾在运河上打劫过往客商。他自己毫不讳言“吾乃狡贼。”
李敬业大略了一下祖父的“唏嘘往事”。
赵智震惊：“所以令祖是水贼爷爷，你却被海盗打劫？还差点被劫色？”
李敬业：“……”
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很奇怪吗？你比得上你叔叔？
他们互相取笑，语气轻松熟稔。
李冲和李洽原本紧张彷徨的心情缓解，对未来的生活燃起了希望。
没多久，他们顺利抵达林邑。
林邑虽跟安南接壤，竟是梵文的！
赵智在广州好不容易学了大食语，来到这里又成了聋子哑巴。
李敬业霸道宣称：“学那么多鸟语作甚！就该让全下都学汉话！”
林邑是出昆仑奴的地方，这里的人虽然没有遥远大陆的那么黑，但长相也不敢恭维。
所谓美人，也是黝黑黝黑的，大眼睛、高颧骨、扁而宽的鼻子……
他们不是肤浅的人，但也是有底线的！
因此他们在这里很老实，如果是管大过来，那就不一样了。
管大下南洋，可不是“试航”就算了，更不是传播友谊、送温暖。
把褚遂良送到安南，得知李敬业和赵智“打头阵”去了林邑，他立刻赶过来接头。
“李大郎不愧是英国公的孙子，就是干俺们这行的！”
哪一行？那还用问吗？
主公了，（不）要干涉邻国内政。
那不就是拉拢一方对抗另一方，扶持傀儡政权吗？
这一套，管大熟啊！
凉灭林邑，这就是历史的惯性。
这一日终于来临。
黑黑胖胖的女子款款拜在管大跟前：“林邑女王，愿嫁给将军为妻。”
管大：“……”
俺她是自愿的！诸位作证，她真的是自愿的！
俺真的没有强迫她啊！
他正了正神色，假装不明所以：“女王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高大英俊，但你这么热情，我还是很不好意思啊？”
女王连忙表忠心和告状。
女王想以美人计，让一个大唐有份量的人站在她这边，解决国内的叛臣。
管大食指大动，嘿嘿笑道：“好！好！咱先把正事办了！”
黝黑的女王看着黝黑而苍老的管大：……众目睽睽之下，那么着急的吗？
管大一本正经地：“你先把我们要的嘉禾装满船，还有什么高产的粮种，神兽之类，也都奉上来，献给大唐皇帝。”
你那是啥眼神，俺可是正经人！
管大这老贼是个欺软怕硬的。
什么人能上，什么人不能上，心里有一杆秤。
在辽东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告他欺男霸女。
曾经麾下有个副尉强抢渔女，被他晓得后，当众军法处置，打得半残扔下海。
因为行事有分寸，七郎才一直容忍他。
至于其他爱好……水至清而无鱼，不必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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