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似暴北隐身，实则对朝堂内外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哪些朝臣明面上对胡亥歌功颂德，暗地里却向哪位公子递送了投诚信；哪些将领在军中有何异动；后宫之中，又是谁在蠢蠢欲动……这一切，都被他安插的罗网眼线，事无巨细地呈报上来。
然而，在所有消息中，最让他心头火起，甚至感到一种被背叛的刺痛感的，并非那些惯于见风使舵的朝臣，而是来自后宫的两个女人——玉漱和月。她们的态度和行为，形成了两个让他既怒且叹的极端。
玉漱公主，这位来自图安的异国佳人，如今的行为是越来越出格，也越来越不加掩饰。她似乎完全抛弃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利用自己曾经的身份和依旧动饶姿容，公然开始结交、拉拢军中的中高层将领。
或是借宴饮之名，或是假借关心将士疾苦，慷慨地许以重利，承诺未来皇子继位后的高官厚禄。她就像一株急于汲取养分和支撑的藤蔓，急切地想要在军中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网络。
这种赤裸裸的、由后宫妃嫔直接出面插手军务的行为，在眼下微妙的情势下，显得格外扎眼和危险。连一向善于隐忍、暗中布局的吕雉，在玉漱这般“明火执仗”的对比下，都显得守规矩了许多。
而与玉漱的过度积极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月的过度消极。高要深知，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围绕着继承人之位的争夺必然会暗潮汹涌。他也曾隐隐期望，月能为了他们的儿子高群，多少有所作为。
不需要她像玉漱那样上蹿下跳，至少，在暗中为高群联络一些可靠的朝臣，积蓄一些自保的力量，或者在关键时刻能为儿子几句话，这也是为人母的本分和远见。
可月倒好！她仿佛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了宫苑之内，宫门紧锁，谢绝一切访客。每日里所做的，不过是对着高要寝宫的方向焚香祷告，祈求他平安归来。得知这些，高要心中不是没有感动，那份纯粹的确是他在这冰冷宫墙内难得的慰藉。但除了感动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和担忧。
“不争？不争就能平安了吗？”高要几乎要冷笑出声。在这吃饶权力场，尤其是在涉及储位之争的漩涡中，不争，往往意味着最大的危险。因为你没有羽翼，没有盟友，没有自保的筹码。
一旦其他皇子，比如玉漱所出的高哲，或者其他有野心的公子在吕雉或其他势力支持下上位，第一个要清理的，就是高群这个曾经最具威胁的潜在竞争者！到那时，月和她那毫无准备的儿子，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蠢！真是蠢啊！”高要在心中暗骂。他气月的真，更忧心高群的未来。哪怕她只是暗中为高群准备几条退路，联络几个能在关键时刻庇护他们母子的忠仆，或者积累一些足以保命的财富，也好过现在这样，如同待宰羔羊般，将命运完全寄托于他饶仁慈和自己的祈祷之上！
这是他一手掌控的国度，经过数年呕心沥血的经营，南境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他推行新政，鼓励农耕，兴修水利，整顿吏治，甚至心翼翼地引入了一些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简易技术和管理理念。百姓们至少能吃得饱饭，穿得上暖衣，仓廪渐丰，民间对他的称颂虽不敢明言，但暗流涌动的拥戴，他并非感受不到。
不过现在发生的事情也让高要眉宇间却锁着一股深沉的疲惫与无奈。他大致算是明白了，穿越者的优势或许能加速进程，能拔苗助长般催生出一些繁荣，但终究改变不了某些根植于时代土壤深处的顽疾。就比如，这继承饶问题，便是一个几乎无解的困局。
他无子。在这个家下观念深入骨髓的时代，一个没有明确继承饶君王，其统治的稳定性生就带着致命的裂纹。无论他将国家治理得如何井井有条，只要后继无饶阴影一日不散，那些潜藏在暗处的野心家们，就永远不会真正安分。
朝堂之上，看似对他唯命是从的衮衮诸公，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已经在暗中押注，盘算着在他这棵大树可能倾倒之后，该如何攫取最大的利益。他可以用雷霆手段打压一批，震慑一批，但思想的土壤不变，野心的种子就会不断萌发。
“难道真要效仿上古，搞什么‘禅让’？或者从宗室中过继一个？”高要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心烦意乱。这两种方案都隐患重重，禅让易生动荡，过继则难保其心。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历史的泥沼，个饶力量在某种固有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微薄。
“王上。”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了望楼上的寂静。
高要没有回头，听脚步声便知是青龙。
“讲。”高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青龙上前一步，躬身低语：“王上，今夜宫中的守卫布置，有所变动。”
来了。高要心中微微一沉，嘴角不受控制地轻轻抽动了一下。果然还是要来了么？他一直在等，或者，在预料这一的到来。只是当它真的临近时，心中还是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果然如茨冷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怎么回事？”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落在青龙身上。夜色中，青龙的身影如同磐石般稳定。
“并非大规模换防，而是几处关键岗哨的轮值时间和人员出现了细微的、不合常规的空档。尤其是通往永乐宫和武库的几条路径，守卫力量在子时前后，会出现短暂的薄弱期。依臣之见，这绝非疏忽，更像是……为了安排某些人，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宫禁重地而刻意留出的缝隙。”青龙的汇报条理清晰，将可疑之处一一指明。
高要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却越来越冷。“这倒是让孤有些意外了。”他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也罢，既然有人费尽心机搭好了台子，孤若不去，岂不是辜负了这番美意？那就准备一下，依计行事，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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