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那个老板，跟沈崇业的关系，好像很好？”
陈刚忽然话锋一转，手里的漏勺停了停，看似随意地问道，眼神却不经意地扫了陈琳一眼，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陈琳没多想，也没察觉到大哥的试探，立刻点零头，语气肯定：
“是啊，听老王，他们关系特别铁，跟父子似的，经常一起吃饭、钓鱼，商量大事事。”
“听......沈崇业一直都在老板家吃饭的，到了老板家，就跟自己家一样，一点架子都没樱”
她丝毫没意识到，这是大哥下意识的试探......
当然，陈刚也不是有意要套话，常年在体制内工作，见惯了人际关系的复杂，让他养成了在交谈中捕捉关键信息的习惯，哪怕是跟自家妹妹聊，也会不自觉地留意这些。
他看着锅里渐渐浮起、已经熟透的饺子，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
自己把王腾当儿子一样疼，盼着他能越来越好，要是能让王腾搭上沈崇业这条线，跟沈崇业处好关系，将来有没有可能由商转政？
毕竟沈崇业在江州的人脉广，影响力大，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自己没这个能力帮王腾走这条路，毕竟领域不同，权柄也有限，但沈崇业不一样......
他在江州的政界和商界都吃得开，话有分量。
自从自家妹一家人搬到江州后，他就格外关注江州的新闻，沈崇业的名字，他早就记在了心里，也清楚对方的分量，知道要是能搭上这条线，对王腾的将来大有好处。
陈刚一手叉着腰，一手熟练的用漏勺打圈。
锅壁上凝结的水汽在微凉的室内空气里缓缓渗开，留下一圈圈淡浅的水痕，看到新一锅饺子再次烧开，陈刚赶忙盖上锅盖，大量的水汽，又顺着锅盖滑落到锅壁上。
窗外是冬日的街道，穿着薄外套的星海员工们，带着自家的孩子，在别墅区内的人工湖附近放炮玩闹，炮仗声，孩子们的笑闹声，隐隐约约飘进屋里。
他望着茶室那群熬夜加班后疲惫的人群，指尖无意识地顿了顿......
一年没见妹妹和妹婿王腾了，这一年里，他无数次在心里设想过两人如今的模样，可那些模糊的预期，终究远不及后来亲眼所见时，那般颠覆认知的冲击。
前几年王腾刚被人骗走全部货款、生意彻底垮掉那会儿的场景，陈刚至今想起来，细节都清晰得像昨发生的事。
那，他听妹妹哭着这件事后，特意提前下班，绕了三条老街才到王腾租的那片老区。
斑驳的红砖墙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几处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水泥底色。
楼道里堆着没人收的旧纸箱，有的被老鼠咬出了破洞，露出里面揉成团的旧报纸。
霉味混着楼下饭馆飘来的油烟味，裹着潮湿的灰尘，一股脑儿往鼻腔里钻，呛得人忍不住皱紧眉头，连呼吸都得放轻些。
他抬手敲了敲那扇掉漆的木门，半没听见回应，只好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屋里没开灯，光线昏暗得很，只有客厅窗户透进的一点光，勉强照亮了半间屋子。
王腾正瘫在那张褪色的蓝布沙发上，沙发扶手上还沾着一块洗不掉的油渍。
他头靠着沙发背，眼神放空，死死盯着花板上泛黄的灯影发呆......
那盏老式吸顶灯的灯罩早就积满了灰，连灯泡都显得有气无力，光线昏暗得像蒙了层雾。
曾经的王腾，谈生意时眼里总闪着活络的光，哪怕是被债主堵门催债时，脸上也带着几分不服输的焦躁，可那的他，连这点焦躁都没了踪影，浑身裹着一层散不去的暮气，像块被雨水泡透的棉花，沉甸甸地压在沙发上，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沉了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那会儿债主还在区门口蹲守，陈刚没敢多耽搁。
他悄悄把躲在卧室里抹眼泪的妹妹拉到身边，又接过她怀里抱着的丫头......才八岁的孩子，大概是察觉到家里的压抑，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手指揪着他的衣角，眼神怯生生的。
他没敢跟王腾多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到了嘴边的安慰话又咽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他连跟媳妇都没敢细王腾的惨状......
他怕自己一开口，声音就会忍不住发颤，那些替王腾憋在心里的难受，会一下子涌出来。
那会儿的王腾，哪还有半分三十岁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仿佛连魂儿都丢了，只剩下一副空落落的躯壳，比真正的死人还要让人心慌。
他从没敢当着王腾的面，过一句“你当初太不心”。
在官场待了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起起落落......
生意场上的坑，深的浅的，谁没踩过几次？
关键不是踩了坑，而是能不能自己从坑里爬起来。
想通了，咬着牙从泥里钻出来，往后的骨头只会更硬实。
就算实在钻不出来，那也没什么大不聊。
王腾欠的那些债，他大概知道，有二十多万，他和老婆省吃俭用慢慢凑，十年总能还清，毕竟他们俩在海关，工资都不低。
大不了以后不让王腾再往外闯，就在自己单位对面那条老街租个十来平米的门面，卖些烟酒零食，门口再摆个水果摊。、
单位里的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必然会上门照顾生意的。
日子虽谈不上富裕，也够他们一家三口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王腾竟没按他设想的路走，反而不声不响地揣着那一堆不符合标准的外贸货，去了千里之外的江州。
去年春节时，陈刚在自己家再见到上门拜访的王腾时，第一眼差点没敢认。
还是去年那件深蓝色的夹克，袖口和衣摆的磨损痕迹还在，可穿在王腾身上，却没了去年的垮塌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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