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鞋子，王梦婷这段时间，在家闲着，顺手纳好的，鞋面是藏青色的灯芯绒，鞋底纳着密密麻麻的“万字纹”，针脚又细又匀，踩在地上软乎乎的，一点不硌脚。
虽现在有花不完的钱，但自己媳妇，依旧很会过日子。
家有贤妻啊，这日子过得，又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多舒坦。
李星锋走到桌边，拿起搪瓷脸盆。
转身去灶间洗漱。
作为江州基础水电工程最早的受益者，大江村早就通了自来水和电力。
李星锋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瞬间驱散了最后一点困意，连打了两个激灵。
随后，打开蓬头，等水热了后，一头扎进了淋浴间。
简单洗漱后，用挂在墙上的粗布毛巾擦着脸，毛巾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顺便对着挂在墙上的旧镜子理了理衣领。
长方形的镜子，由于水汽的原因，照出来的人影有点模糊，却也能看清他精神的模样。
穿好深蓝色的卡其布外套，系好棕色的牛皮腰带，腰带扣擦得锃亮，他端起桌上那只印着“劳动最光荣”的大海碗，碗沿上还沾着点饺子汤的油星，跟着王梦婷往院子里走。
院子里的老树上还挂着去年的红灯笼，灯笼纸有点褪色，却依旧红艳艳的，被风吹得轻轻晃悠，红绸穗子扫过粗糙的树皮，发出“沙沙”的轻响。
李保国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椅子是红木的，扶手被磨得发亮。
他手里捏着一根烟袋，烟杆是黄铜的，烟锅里的烟丝燃着，冒出淡淡的青烟。
老李同志抽的可不是旱烟，老李同志是个不怎么抽烟的人，这烟杆里装着的，是专门从李星锋特供烟里拆出来的烟丝。
每早上起来，李保国都会来这么一口。
没办法，这东西确实神奇，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一边抽着烟，一边和旁边的蒋秀芹着话，声音不高，却句句透着家常。
岳父王山海靠另一个太师椅上，手里剥着花生，花生壳随手放在脚边的竹筐里，剥好的花生仁都堆在掌心。
岳母李晓梅和沈崇业则坐在板凳上，板凳腿用布条缠着，防止磨坏地面，他们手里择着别人刚从菜园里拔的青菜。
每早上一亮，家里就有村民上门来送菜，每来的人不重样，菜也不重样。
青菜叶子上还带着点泥土的湿气，几人七嘴八舌地聊着家常，着眼下的好光景，声音裹着暖意，在清晨的空气里散开，连风都变得温柔了些。
李星锋在八仙桌的空位上坐下，木凳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大海碗里的饺子还冒着热气，白胖的饺子浸在清亮的汤里，汤面上飘着几缕葱花，绿莹莹的，看着就有食欲。
他夹起一个饺子，咬了口薄皮，滚烫的汤汁在嘴里散开，猪肉的鲜香和白材清甜瞬间充满了味蕾，连带着心里都暖烘烘的。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的嘈杂声越来越近，有孩子们清脆的笑声，还有鞋底蹭过冻土的“咯吱”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打闹。
下一秒，虚掩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几个脑袋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有的戴着虎头棉帽，乍一看，像似一头老虎，有的扎着羊角辫，发梢还翘着，用红色的头绳绑着，一晃一晃的，还有的把脸埋在高高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鹿似的，怯生生地朝里面望，生怕惊扰了什么。
看到院子里的大人们都笑着看过来，眼神里满是温和，家伙们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脸上绽开甜甜的笑，露出几颗缺了门牙的豁口。
“拜年喽！！！”
扎堆在门口的孩子们齐声欢呼，声音像刚剥壳的糖块，甜得发脆，在清晨的院子里荡开。
他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走进院子，有的走得急，差点撞到前面的伙伴，赶紧扶住对方的肩膀。
棉鞋踩在扫干净的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的轻响，鞋底的泥印在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李保国、蒋秀芹几人立刻坐直了身子，原本随意靠着、翘着腿的姿态变得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脸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眼神里满是疼爱。
蒋秀芹还特意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拢了拢衣襟，生怕显得不整齐。
孩子们的模样各有各的可爱。有的穿着带兜帽的枣红色棉袄，帽子边缘缝着厚厚的兔毛，跑动时毛边跟着晃，像是兽的绒毛。
有的穿着崭新的皮鞋，鞋头擦得锃亮，能映出的人影，走路时“噔噔”响，腰板挺得笔直，像大人似的。
还有不少女娃，手里攥着巧的纸灯笼，灯笼面上用彩笔画着白生生的兔子，耳朵尖涂着粉红，眼睛是黑色的圆点，绳子紧紧缠在手腕上，生怕被风吹跑，走一步还要低头看一眼灯笼，生怕坏了。
家伙们一波波凑在门口，先把脑袋探进去望两眼，眼睛滴溜溜转，确认大人们都在，没有要走的意思，才叽叽喳喳地涌进来，声音像一群麻雀。
他们站在院子中间，仰着脸齐声喊：
“爷爷奶奶新年好！”
“叔叔阿姨新年好！”
声音甜得能化开冬的冰，连带着院子里的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
李保国、蒋秀芹、王山海、李晓梅和沈崇业五人，整齐地坐在一排，脸上的笑容更浓了，满眼笑意地看着村里的孩子们给自己磕头拜年。
家伙们有的跪得笔直，膝盖并在一起，手放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直，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动作标准得像排练过。
有的没掌握好平衡，磕完头起身时差点栽个跟头，手忙脚乱地扶住旁边的伙伴，惹得大家“哈哈”笑出了声，他自己也红着脸挠挠头。
还有的年纪，腿软得站不稳，被身边的哥哥姐姐拉着胳膊，跟着一起弯腰，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啄米的鸡。
磕头的时候，他们还奶声奶气地着吉祥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祝叔叔阿姨万事如意！年年发财！”
完还会害羞地低下头，手绞着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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