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让他头疼的，还是他自己的户部。
掌管国库的度支司主事，像个账房怨鬼，在他耳边念叨：“大人，今年南边又遭了水灾，等着开仓赈济的百姓嗷嗷待哺。”
“北境计划固然重要，但总不能为了一个还没影儿的互市，就掏空了国库，误了眼前的救命钱粮啊！”
“首批调拨的三十万石粮食，我们最多只能挤出十万石，再多，就要出乱子了！”
工部要加钱，兵部要好马，户部哭穷要扣粮。
三座大山压下来，饶是林文博八面玲珑，也感到一阵焦头烂额！
他明白，这些人不是不遵圣旨，而是在规则的范围内，最大化自己部门的利益，同时最化自己的责任。
尤其是兵部尚书张凌，他明面上无法反对，便在执行细节上百般刁难。
林文博在官署里枯坐了三三夜，头发都愁白了几根。
京城到平州，快马加鞭也要近十日，这么扯皮下去，等消息传到顾凉耳中，黄花菜都凉了。
他必须在京城就把这些钉子拔掉！
“顾凉啊顾凉，你给老夫出了个大的难题......”林文博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了朝堂上，那些国公将军们异口同声的附议。
他们信的不是顾凉，而是另一个人。
“白娘子......”林文博喃喃自语，“对！白娘子！”
他猛地一拍桌子，既然白娘子是这个计划的保人，那么解开这个死局的钥匙，也一定在她身上！
虽然她远在平州，但她的影响力却无处不在。
他立刻唤来心腹幕僚，口述了一封信，信中将京城的困局原原本本地写明，然后用了六百里加急的驿传，火速送往平州。
他没有直接向白露求助，而是将这封信同时抄送给了顾凉和白露二人，信的末尾，他只写了一句饱含深意的话：
“平州万事俱备，只欠京城东风。然东风不至，非意，乃人谋。老夫位卑权轻，恐难撼动，特书此信，以作备案，望平州早做准备。”
他相信，以顾凉的智慧和白露的手段，一定能看懂他字里行间的无奈......
信送出去后，林文博便称病在家，对各部的催促一概不理，摆出了一副非不为也，实不能也的姿态。
......
遥远的平州。
顾凉收到信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而一旁的白露看完信，却只是淡淡一笑。
“顾大人，莫慌。”她的声音平静，“林尚书这是在给我们出题呢。”
“出题？”顾凉皱眉。
“是啊，”白露走到地图前，玉指在凉州的位置上轻轻一点，“他这是在问我，我白家在凉州的米铺，还开不开张。”
顾凉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了白露的意思。
“你是......从凉州调粮？”
“不错。”白露的眼中闪烁着商饶精明，“平州在北，京都在东，凉州在西。”
从京都调粮，水陆转运，路途遥远，光是运输的损耗和费用，就占了粮价的三成。
“而从凉州走，一路向北，路程能缩短一半不止。林尚书这是在提醒我们，可以绕开京都那帮官老爷，自己解决粮源！”
“可......筹备司的款项还没下来，我们拿什么买粮？”顾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谁一定要用钱买？”白露俏皮地眨了眨眼，“我白家在凉州的米仓，存粮百万石。”
林尚书既然为难，那我这个保人就不能光不练。
她立刻叫来商行的大掌柜，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传我将令，八百里急报送至凉州总号：即刻起，从粮仓中拨出三十万石稻米，装车北上，目标平州。”
此为商行内部调拨，无需等待朝廷款项。
“再拟一封信给京城的林尚书，”白露继续道，“就告诉他，安国侯商行感念朝廷安边大计，愿先行垫付首批三十万石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价格，就按比京都官仓价低一成的行情算。
“至于货款，可以等将来互市盈利后，再行支付。”
请他老人家，只管拿着这张空头支票，去堵工部和兵部的嘴。
“最后，”白露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将我从凉州调粮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京城里那几家最大的粮商。”
“就，安国侯商行要和朝廷做一笔大生意了。”
顾凉看着运筹帷幄的白露，心中钦佩不已。
这一招，简直是神来之笔！
首先，直接从凉州调粮，解决了最核心的物资问题，让顾凉的计划可以按时启动。
其次，先货后款的承诺，让林文博轻松了许多，他可以拿着白露的信，理直气壮地告诉户部：“粮食问题已经解决了，你们的钱可以省下了！”
然后拿着省下的预算，去满足工部的拨款要求。
再告诉兵部：“白娘子让利这么多，就是为了换回好马，你们要是再挑三拣四，就是跟白娘子的钱袋子过不去！”
最后，将消息透露给粮商，更是一招妙棋。
京城粮价必会因此产生波动，那些想看户部笑话的人会发现，他们不仅没等到生意，反而可能因为白露的低价冲击而损失惨重......
仅仅一封信的功夫，一个看似无解的死局，就被远在平州的白露轻松盘活！！
怪不得朝廷那么多官员都十分信任白露。
人家白露是真能干啊！！
白露坐在那儿，淡定的喝了一口茶。
见到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无比佩服自己，有点羞涩的笑了笑。
自己没别的能耐，系统商城里的稻米多的去。
所以无论如何都赔不上，反而会挣很多钱。
白露最近一段时间也想了很多新的东西。
前世他们之所以能够吃上白米饭，而且是顿顿米，稻米还那么便宜，是因为有杂交水稻的种子......
这一世，白露能不能把这种水稻的种子淘弄出来，让老百姓种下去？
半个月后，当林文博收到白露的回信和那份垫付承诺时，他病也好了，腰也直了，拿着信函往筹备司的公案上一拍，对着工部、兵部、户部三方来人朗声道：
“粮食，白娘子包了！”
“工部的钱，批！”
“兵部的马，按最好的标准换！谁还有问题？”
满堂皆寂。
众人看着信上安国侯商行那鲜红的印章，再没人敢多一个字。
他们终于切身体会到，那位传中的白娘子，为何一句话就能让满朝公卿都闭嘴。
因为她的承诺，比国库的封条更好使......
当白露先货后款的承诺传回京城，林文博在朝堂上大杀四方时，一支庞大的商队，已经从凉州拔营启程。
这支商队，由三百辆巨大的四轮马车组成，每辆车都用厚实的油布覆盖，装载着来自白家米铺的上等稻米。
车辙深深地压在官道上，绵延数里，气势惊人。
然而，比货物更引人注目的，是押运这批粮食的人。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一名身披黑色铁甲的将军。
他面容冷峻，线条如刀削斧凿，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没有骑高头大马，只是步行，腰间悬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他，就是白露麾下最神秘、也最令人畏惧的统领——白起。
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几年前突然出现在白露身边。
他从不言笑，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人人都敬畏地称他为白起大将军。
此次押运三十万石粮食，白露将他派了出来，其意不言自明。
队伍行进得井然有序，一路上，无论是占山为王的马匪，还是心怀叵测的地方豪强，远远望见那面绣着白字的旗，以及白起的身影，都立刻变得安分守己，不敢生出半点邪念。
十日后，这支庞大的运粮队，终于抵达了平州关外，与顾凉的队伍汇合。
“白将军，一路辛苦。”顾凉对着这位传中的人物拱手行礼，心中暗暗咋舌。
他能感受到白起身上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气，这绝对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
他不禁对白露又多了几分敬畏。
白起只是微微颔首，言简意赅：“白娘子有令，粮食已到，何时交易？”
“就在明日！”顾凉精神一振，“完颜宗翰已经派了他的弟弟完颜宗弼，带着部族前来交接！”
次日，平州关外的广阔草原上，上演了百年未有之奇景。
一边，是白家商行黑色的运粮车队，三百辆大车排成一个巨大的方阵，玄甲卫手持长戟，肃立于车阵四周，沉默如铁。
白起站在阵前，身后是同样一身劲装的顾凉。
另一边，则是黑压压一片的女真骑兵。
他们衣衫褴褛，装备简陋，许多人甚至还在用着骨箭和石斧，但眼神却如饿狼般凶悍。
为首的正是完颜宗翰的四弟，勇猛善战的完颜宗弼。
完颜宗弼看着对面那严整的车阵和精良的装备，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你们大武人，真的要用这些米，换我们的牛羊和马匹？”完颜宗弼催马向前，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高声喊道，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方夜谭。
粮食，对他们这些部族来，比金子还珍贵。
顾凉上前一步，朗声道：“大武皇帝，一言九鼎！白娘子的商行，更是童叟无欺！”
我们不仅有米，还有布匹、茶叶和铁锅！
着，他命人掀开一辆马车上的油布。
“哗啦——”
许多麻袋堆成山。
将其中一个麻袋口解开，饱满光洁的米粒在阳光下闪着动饶光泽。
浓郁的米香瞬间飘散开来，让所有闻到的女真人都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他们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对于常年以狩猎为生，靠采集和少量种植苦苦支撑的他们来，这样优质的稻米，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奢侈品。
在漫长的冬季，一口热气腾腾的米粥，足以救活一个冻饿垂死的老人或孩子。
“米！是真的米！”
“呐，这么多！够我们整个部落吃上一个冬了！”
“我闻到了，这是凉州的上等稻米，不是那些喂牲口的糙米！”
女真饶队伍里爆发出巨大的骚动，他们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米袋，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原先的凶悍和警惕，瞬间被一种原始的、对食物的渴望所取代。
劫掠？为什么要劫掠？
用几头跑不快的牛，就能换来这么多能救命的粮食，这笔账谁都会算！
完颜宗弼也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立刻回头，用女真语大声下令。
很快，女真人赶着成群的牛羊和数百匹虽然瘦弱但耐力十足的战马，走上前来。
交易开始了。
在顾凉制定的公平价格下，一袋袋稻米被交到女真人手郑
那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战士，此刻抱着米袋，笑得像个孩子。
他们心翼翼地捧起一把米，放在鼻尖下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无比幸福和满足的表情。
许多老人甚至激动得跪在地上，向着米堆的方向叩拜，口中念着听不懂的祈祷词。
他们高兴坏了！
往年，为了过冬的粮食，他们不得不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劫掠大武的村庄，每一次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而现在，他们只需要用部落里多余的牛羊，就能换来安稳和饱足。
完颜宗弼看着族人们发自内心的喜悦，心中对兄长完颜宗翰的决策，第一次生出了由衷的敬佩。
也许，兄长的是对的，贸易，比战争更能让女真人过上好日子。
他看向对面的顾凉和白起，眼神复杂。
他知道，从今起，女真的命运，或许真的要改变了。
第一次交易的成功，在整个女真部落群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那些换到粮食的部落，一夜之间成为了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热气腾腾的米粥香味，在寒冷的北风中，比任何教都更具诱惑力。
于是，当顾凉宣布第二次互市即将开始时，整个草原都沸腾了！！
半个月后，平州关外的互市场地，比上一次扩大了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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