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乃宋朝信仰之表率,为汴京独大的皇家寺庙。
范希文最是不喜这种大地方,不知要用脚程丈量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若不是李彦差人来报,是此间有热着,恐怕这一辈子也不见得会来一遭。
“范~无邪,好不容易来到此处,你好歹提起精神来呀!”
赵构吞回了“范兄”的称呼,有些埋怨。
虽范希文右脚微跛,但始终不会过多影响走路,自从进了庙门,慢得跟蜗牛一般。
“慌什么?我这是趁此机会观摩佛门景致,陶冶情操。”范希文刻意摸了摸旁边的石雕,手感极佳。
他一贯口是心非,很难正面承认自己的问题。
赵构直翻白眼,原本是陪着自己兄弟前来,顺带给孩子祈福,如今倒不如在家念佛强。
急忙撇开了眼睛,生怕多看范希文一眼会忍不住出手教训那厮。
“来人可是范希文!”
倏地一声喝问自前方传来,倒像是怒目金刚活了过来。
“未请教?”范希文抬手作揖,准备寒暄两句。
“贼子安敢害老夫!”那人似乎与范希文有深仇大恨,这话完,提了一把长笤帚快速冲向范希文。
赵构愣神不已,怎么在这大相国寺中也有刺客?
“护驾!”高胡急声大喝。
护卫们在这环境下遭遇贼人,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受了高胡的提醒这才纷纷上前阻拦。
但现场已经有些乱,而且来人并未带凶器,也未收到打杀的指令,反而令护卫们有些束手。
几个眨眼之间,那怒不可遏的汉子居然奇迹般穿过了层层阻隔,离范希文不过一丈远。
“庶子,吃俺老夫一帚!”
眼见那笤帚照着范希文头顶便劈下,虽杀伤力可能零,但侮辱性绝对极强。
“滚开!”
腾地一声闷响,莽子磨盘大的脚丫子直接踹在笤帚上。
“噗~”
笤帚脱手后倒飞出去,木把子插入附近的砖墙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其开出一朵诡异的木花。
男子被莽子顺势提起,如一只离地的王八,在空中扑腾四脚。
男子还不甘心,一个劲地继续骂:“我与你有何冤仇,你要这般害我?庶子,你生儿子没屁眼!”
能出这般粗俗的话,对于读书人而言,明显怨念极深。
“庄大人,别来无恙?”范希文认出来人,正是他久久期盼的学术型人才。
茶室落座。
庄绰虽然被莽子大手钳住,但依旧余怒未减,恨不得将那姓范的子生吞。
赵构最为悠闲,翘着二郎腿,脚尖不停晃动。
能看见范希文被收拾,很是难得。
听张有为,早先范希文在学院内学了狗爬,赵构只恨自己没能亲眼目睹。
范希文扫了一眼桌上的茶汤,嫌弃地推出老远。
“庄大人,喝杯茶去去心火。哦,对了,这位是当今康王殿下,这位是皇城司叶峰大人。”
庄绰并非愣头青,地君亲师几乎刻在他的骨髓里,士大夫阶层的礼仪与观念自然也同样。
奈何被莽子限制了自由,只能在空中匍匐拱手。
“学生庄绰,见过康王殿下,见过叶大人。”
虽然诚恳,但无论如何看都显得过于滑稽。
而赵、叶二人,也不得已带着奇怪的神情回礼。
牵住了话头,范希文开问:“庄大人缘何骂我?”
不提还好,这一问倒是勾起了庄绰那暂时沉寂的怒意。
“你还好意思,半月前汴京来信,随便寻了个由头夺我官职,是有人想让我来此做事。
我倒是想问问,你我终究是善缘一场,为何倒行逆施,无端断我仕途,使我家门蒙羞?!”
看来其中有误会。
或者是李彦这帮人又在借机给范希文挖坑,反正忙是帮了,至于结果,他们并不考虑,更不会有任何责任。
范希文转念一想,事分正反两面,如今庄绰被踢出了编制,以自由人之身加入科技大局,也能少了许多掣肘。
献祭官职,成就不世之功,这老子血赚!
“庄大人,您对奇技淫巧有何看法?”
七爷一向能抓住关键点,“奇技淫巧”四个字,此刻更像是一支镇定剂,扎入了庄绰的肺里。
游走在旷世奇怨种的前通判大人,止住了歇斯底里的浮夸表演。
不止是他,就连赵构、叶峰、高胡等在场有些文化底蕴之人,此刻也纷纷露出奇怪的神色。
对于正统学子而言,圣人之言以外的,都可算是奇技淫巧。
大宋主流相对宽宥,对下层技术人员也有相当的重视,譬如曾公亮、丁度所书《武经总要》,其中罗列了无数军事器械的制造与使用要点,由此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匠人”的地位与理论价值。
除此以外,大宋社会环境使然,致使医学、教育、农业、地理等相应“杂学”呈井喷式发展,涌现出无数优秀的理论作品和实物。
但尽管如此,就连军事务实类圣典《武经总要》都无法获得足够重视,“奇技淫巧”也只能屈居末流,甚至成为部分正统学子用意贬低他饶噱头。
庄绰听出了范希文言外之意,但他实在想不通,能请动汴京核心人物左右地方通判去留的人物,为何独独对不入流的事物如此上心?
难道是因为庄某人之前遗留的手稿?
“欧阳相公有言:奇技淫巧之荡心,鬻良杂苦之牟利,安于所习,未足敦风。”
庄绰不敢过于放肆,也不想亲口贬低科技,作为文人士子,总是要在原则问题上表态,借欧阳修之言稍作站队,并无不可。
范希文哪里懂这些拗口的文言文,但用屁股想也知道,老顽固的代表欧阳修,一定会对这些玩意嗤之以鼻。
“庄大人不如点人话,晚辈着实听不懂这些之乎者也。”
“嘿嘿~”赵构抖动肩膀,足足笑了十息。“范大人这哪里是不懂,分明就是要强迫人家庄大人表态,依我之见,你们也别打哑谜了,闹得人心痒。”
冷静下来的庄绰终于被莽子放下来,落座之后首先是整理衣衫鞋帽。
下一刻,他听到了痴活数十年来,只能轻轻奢望臆想,从不敢也不能深入思考并自口而出的惊世言论。
只见范希文正色,起身朝庄绰长揖。
“浑噩之人范无邪,在此诚心请先生入局,以科技为本,为我华夏一族铸造精钢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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