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精彩！”白老爷子好半晌缓过来，伸手鼓掌，掌声缓慢而沉重。
他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乱拳险些打死老师傅。这子不光心思阴沉，而且真的无所不用其极。该歹毒的时候，就歹毒。几句话，字字往你心里扎，骂得胸口都犯堵。
这种人，确实难对付。
张元庆想得反而简单一点，他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我没有底线，道德就约束不了我。他这也是借鉴了周国心做法，干一线工作，讲什么大道理。
逼急了就素质对线，不过不能脏话，毕竟怕被人录像。不过只要自己不脏话，把你骂死也就是赔几百块钱的事情。
要是周国兴看到了，肯定要评价一句，孺子可教。
白老爷子凭着多年的养气功夫，硬是挺了过来。
张元庆看了白老爷子的状态，还很没有素质的觉得很可惜，这糟老头子不愧练武的，心脏很强大。骂得这么难听，还能够坐得住。
白老爷子脸色恢复如常：“举头三尺有神明，那就让神明来惩罚我。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在，白彭镇你动不了。你有本事再骂两句，看看能不能把我气死。”
既然进攻无效，那么再进攻的话，就是笑话了。
张元庆没有再用过激语言试探，而是正告白老爷子：“老爷子，你不要认为群众基础在你那里，民心如铁，官法如炉，法治社会了，不是过去社会那一套了。”
罢，张元庆起身就离开。
张元庆往前走了一截，白老爷子的话，从身后传来，声音清晰可闻：“张队长认为我这个老头子什么都不懂么，到法治，什么叫做法治？”
张元庆缓缓转过身，平静的看着他。
两人距离大概有十几步，不过堂屋的光线有些暗，从张元庆的角度看过去，觉得对方的面容模糊。
白老爷子缓缓开口，不过他中气十足：“老朽认为，法治的意思不仅是以法治下，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哪怕是官家，也要在法律之下行事。张队长你是官家人，你也要注意，不要以身犯法。”
张元庆轻笑一声，离开了白家。不过离开之后，他脸色沉了下来。这个老狐狸最后这句话，是警告自己。
等到张元庆离开之后，之前消失的楚承再度出现。
楚承沉着脸，缓缓叹息一声：“老爷子，这个张元庆太难搞了。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了他。没想到，他一旦发力，动静这么大。省扫黑办就像一根带锈的钉子，不拔出去的话，咱们白彭镇就要化脓了。”
白老爷子刚要开口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好半才缓了过来：“这子，我要是年轻二三十岁，跟他有的周旋。这子是个狠人，一番话得我这个看淡生死的老头子，都动了怒。要不是年轻底子好，被他空口白牙死了都有可能。”
楚承扶着老爷子，脸色也有些难堪，这子到底是谁调教出来的，哪来这么多心思眼。在激怒白家人无效的前提下，竟然唇枪舌剑，直接攻击老爷子。
这完全就是不按章法出牌。
楚承甚至想到，自己当年年轻的时候，到张元庆这里来比就差得远了。那个时候的自己，稚嫩的如同白纸，被乡镇几个老生姜，挤兑得当牛做马还背锅。
要是这子换在自己那个处境，估计一个月不到，那几个老生姜就会被怼到直接住院。
偏偏这样还没有责任，你真住院了，我拎点水果去看，再给你来几句，把你从医院转进精神病院。
体制内很多人学厚黑学，学了一个四不像，就知道腆着笔脸，假客气、虚交情。楚承在三十岁后，得到老爷子长期教导，直到四十岁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厚黑二字。
厚黑学就是脸皮要厚，心要黑。厚的时候，五湖四海都是朋友，与你肝胆相照。黑的时候，把人往死里整，不能让他起身，必须要一横一竖。
这种人，他的思维方式和逻辑，跟正常人不在一个层次，所以能够成事。
老爷子怕也没有想到，这么年轻的家伙，竟然心思毒辣不亚于他们。
“楚承你的对，要把这钉子拔掉，哪怕出点血也是值得的。这颗钉子最关键的，就是这个子。他的相关资料，你已经查到了么？”
白老爷子缓过来之后，有些疲劳。张元庆有一点猜测没有错，老爷子的这个年龄，情绪波动是真的会要命的。
此刻，白老爷子就觉得精神不够用了，所以缓缓眯着眼睛问话，这样能够保持自己大脑继续运转。
楚承将自己通过各方渠道了解的信息，都了一遍。不过白彭镇毕竟距离城里很远，他们也没有办法得到确切的消息。
反倒是在网上，找到了很多消息。
只是楚承对此评价：“这些网上传得东西，漏洞很大，甚至很多方面自相矛盾。”
特别是好色那一方面，在网上搜索到的消息，这子连自己朋友老婆都搞。如果真是色急如此，白燕亲自上阵怎么可能失手？
楚承估计这子也是得罪了人，被人家恶搞了。
白老爷子闭着眼睛半晌不话，老年人本来就呼吸弱，楚承心里一惊，不知道这老爷子是睡着了，还是真给气得驾鹤西去了。
半晌之后，白老爷子这才缓缓开口：“古来不肖之人，皇灵不能使忌，谴不使霅，而独畏匹夫匹妇之口，何也？皇灵、谴皆不必，而匹夫匹妇之口必也。”
楚承要不是跟着老爷子这么多年，估计他的话，自己都听不懂。他知道这句话，出自于老爷子最喜欢看的一本书《古今谭概》。
意思是一些人哪怕是上的神灵都不能让他忌惮，上打雷也不会让他感到震慑，而这种人却害怕匹夫和匹妇口中的言语。为什么，因为神灵和谴都是假的，只有这些言语能够起到众口铄金的效果。
楚承皱眉，不知道老爷子的意思是点评张元庆在网上被网暴的事情，还是要用这个方法对付他。
白老爷子又缓了一会，才继续道：“楚承，这件事你不用插手了，让白燕来吧。她的心思绵柔，能够对付这颗钉子。”
“那若是白燕不能对付呢？”楚承不由自主问出了这个问题，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心里一惊。原来不知不觉，他自己心里已经发虚了。
白老爷子好半才睁开眼睛，眼神平静，无喜无悲。
“人这一辈子，有谁一直能站在山上。上山的路难走……下山的路更难走，你要想好怎么走自己的去处。顺时逆时，都要安然处之。三十年龙虎，三十年猪狗，自有定数。”
楚承的眉头，死死锁了起来，他已经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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