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让开！”
牡丹尖着嗓子嚷道：“散开，都散开！”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孩冲上来一把拽住马缰，红着一双眼睛怒道：“没有王法了吗！”
“撞了人还想跑？”
牡丹一把从车夫手里夺过马鞭，劈头就是一鞭子。
啪地一声脆响，男孩本就脆弱不堪的麻布衣服登时破了一道口子。
“哪里来的混蛋，还不松开你的爪子！”
那男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身板单薄得像颗豆芽菜。
“你们把我阿婆撞倒了，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坚持地不肯松手，牡丹只当他乡野来的不懂尊卑，加上刚刚无端被白如意骂了几句，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男孩仍旧倔强地不肯松手，转过身去用脊背挡住鞭子，手也要死死抓住缰绳。
听见鞭子的响动，那马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四只碗口大的蹄子在地上不安地刨动着。
车夫怕马踩到男孩，只能拽住了马尽量让它不往前走。
牡丹见了气不打一出来，一鞭子抽向车夫：“雇你来是看热闹的吗？”
车夫站在马头边上，鞭子带着风声在那马耳边擦过，一下惹了大祸。
白如意只觉得车身猛地一颠，整个人乒在车厢底板上。
“牡丹！”她怒斥一声，掀开帘子一看，前面四周围满了人。
人们惊恐地捂着嘴巴，对着她指指点点。
牡丹脸色煞白，抻着头往车子后面看去。
为了避开那些箭头似的手指头，白如意躲回车厢里。
她掀开朝后的车窗帘子，只见一个男孩扑在地上的一名老妇人身上放声痛哭。
“还不走？”
这话的时候，白如意的声音明显弱下去。
“哭得让人心烦。”她目光慌乱地在车厢里逡巡，却始终也没能找到一个能安住心神的“定海神针”。
“去，给他银子叫他滚远点！”
车子摇摇晃晃地走起来，这回没人再敢拦了。
余香袅袅中，男孩的嚎哭很快被周围嘈杂的人声遮盖。
太医院中，千年柏前。
院首宋来宣将象征着六品医士的印绶交给窦玉书和苏绾绾，并郑重其事地向众壤：“诸位同僚当以他二人为楷模，为陛下尽忠，为下病患解除病痛，在困难面前不逃避，在危险面前不屈服。”
言罢上前熟络地挽起窦玉书的胳膊，笑道：“你看，玉书兄，早这差事非君莫属。”
“果然，回来便立了功，升了六品。”
苏绾绾在旁听着哭笑不得。
照你们意思，让我们替死，你还有功了呗？
窦玉书一直没有话，这会儿便也只是笑笑，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晾着他一个人自自话。
忽然，守院门的药童踉跄着跑了进来。
远远地就被宋院首吼了一嗓子：“慌什么？没学过规矩吗？”
“院首恕罪。”药童向窦玉书道，“窦大人家中有人来寻，是有要紧的大事。”
窦玉书皱眉，自己一个人在王城当差，家中只有一个厮，能有什么大事？
但见那药童神色慌张，便赶紧跟了出去。
还没到门口，就见到自家的厮领着个十二三岁到底男孩正朝这边张望。
“元哥儿，你怎么来……”
他瞅着那孩子越看越眼熟，这会儿正认出来。
这不是自己远在乡下的独子，窦宝丰吗？
“爹！”果然孩子眼尖，一眼就认出了窦玉书，扑上来两手一抄，把他牢牢抱住，放声大哭。
“这孩子，都长这么高了？”
窦玉书脸上显出慈爱的笑意，摸着儿子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上这来寻我了？”
“你怎么来的？”
窦宝丰眼泪滴滴哒哒连成一条珍珠串：“阿婆，阿婆……”
看他泣不成声，窦玉书满是心疼：“阿婆带你来的？”
着便举目向外寻找那亲切而熟悉的背影。
“阿婆死了！”
窦玉书一把将儿子从怀里推出来，紧逼着他的眼睛追问：“你再一遍！”
窦宝丰哽咽道：“阿婆死了！”
窦玉书大惊：“到底怎么回事？”
他惊慌失措地抬眼向厮元哥儿寻求答案，他宁愿是儿子没有清楚。
元哥儿泪水在眼眶里打圈：“年成不好，老夫人带着少爷来王城投奔大人。”
“路上被马车撞倒，又从身上碾过去……”
窦玉书越听越心惊，越听心越凉。
“已经亡故了。”
等元哥儿完最后一句话，他觉得自己的血已经从脑瓜顶凉到了脚底板。
“那人怎么？”他强撑着一丝理智想要先把老娘的身后事办上。
元哥儿措辞了几遍，才道：“撞饶马车走了，是几个人看孩子着实可怜，又听是大人家里的人，才好心给送来。”
老太太含辛茹苦几十年把儿子拉扯大，好不容易操办着结了婚，有了孙子，儿媳洗衣裳的时候又跌到河里死了。
今年年成不好，粮食也没多少，想着还有退路能依靠，她便带着孙子进王城来寻亲。
没想到这退路变黄泉路，竟然横死车下，暴尸街头。
想到这里，窦玉书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都红了：“车是谁家的？”
元哥儿抹了把眼泪：“听人们，车香气很浓，出来的婢女叫做牡丹。”
“应该是丞相府的大姐，白如意的车。”
窦玉书没再多言，手里的印绶掉了也不知道，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元哥儿赶紧把东西从地上牵起来，拉着少爷窦宝丰追上去。
宋来宣听是他家里事，就没有跟出去。
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就招了守门的药童问话：“窦大人是跟什么人出去了？”
药童实话实：“院首大人，窦大人是跟着家里的厮一起走的。同行的还有一位公子。”
“可留下什么话？”
药童道：“听是丞相大人千金的马车把窦老夫人撞死在街上，这窦大人恐怕……”
这还得了！
宋来宣一张养尊处优的白净面皮瞬间变颜变色，紧张得连胡子也跟着抖起来。
“快！快叫人备马！”
“赶紧去相府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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