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首|发.0079舒郡王赌咒刃仇敌,合睿王看破荣华路
前文至合睿王与林玦别过,方一路驶回别院。
才进了院子,欣馥捧了热水来与他洗手,那厢外间伺候的丫头棋鸢进来回话:“王爷,方才舒郡王府派了人来,想请王爷往舒郡王府去一趟。”
合睿王本在解扣子,闻言手下一顿,重又将才解开的扣子扣上,自洗了手,拿起姣沁手里的面巾拭干,口中问:“可是什么事?”
“只请王爷过去,再没旁的。”
合睿王不话,只暗自忖度。欣馥抬手看了他的面色,悄悄挥手叫棋鸢下去。从一旁取了热水来倒茶,捧着送到他面前。
合睿王接了,也不吃,只擎着茶,缓缓道:“备车。”
“是。”姣沁领命去了。
欣馥开了柜子,自取出一件玄色斗篷来,道:“外头风渐凉了,王爷路上坐在车里,尚不打紧,偏下了车,往院里去的那一段,若是吃了风,便是病不入体,也要难捱一夜,且将这个带上罢。”着,将外头几个厮叫进来,命他们好生收着,待下车好歹叫合睿王穿上。
罢了此事,却又念起一桩事来。将布谷伸手招来,与她道:“昨儿太后娘娘才命人送了葡萄来,是外头新奉上来的,可口的很。你去取一盘来。”
如此交代一番,合睿王方才去了。
至舒郡王府时色已沉,繁星将出。一早有人守着,只等着引他进去。
舒郡王并舒郡王妃此刻皆在厅中相候,听人报合睿王来了,皆起身相迎。
舒郡王本是俊雅文秀的人,只是年岁已长,年近不惑,因遭过一番大难,眉宇之中难免多几分沧桑。舒郡王妃站于舒郡王身侧,她比舒郡王上几岁,却也算不上风华正茂。当日颠沛流离不过数日,虽未受波折,却因苦思爱|女,面上多染愁色。
合睿王迈步进来,与他二人见礼:“姐夫、表姐近来可好?”
二人与他还了礼,舒郡王妃一面叫人摆饭,一面答他:“好与不好也只是这样,掰着指头捱日子罢了。”
一时家宴摆罢,舒郡王妃身侧伺候的汝思进来回话:“郡王爷、郡王妃、合睿王爷,宴已摆好。”
三人皆起身落座,合睿王侧头去望。舒郡王妃今日妆容盛矣,然面上仍显憔悴,眼圈竟有些泛红
。
不由道:“表姐……”
舒郡王并舒郡王妃知他已然察觉,皆露出个苦笑来。舒郡王挥手,顷刻间众人纷纷退下,肃然整齐。舒郡王伸手将汝思摆在桌上的酒壶提起,倾酒入杯。
酒色琥珀,其声泠泠。
他端起酒来,一仰脖,将那杯酒猛地吃尽了。
合睿王阻他道:“姐夫,这酒吃急了容易醉,难免伤身。”
舒郡王不理他,又自倒了一杯。舒郡王妃面色平静,劈手将酒壶夺过,也将自己面前酒杯倒满。此番罢了,缓缓将酒杯端起。
那酒倒得太满,端起时其面未漾,映出破碎的烛光。舒郡王妃送酒至唇边,启唇道:“人生如梦,不如酒醉。我今日,竟也很想醉一场。”
合睿王本不是愚笨的人,见着二人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哪里还猜不出是什么事。也不阻他们,只放下筷子,淡声问:“你们问着归盈的信了?”
他这话乍一听太过平静,只消侧耳细听了,却能从里头听出勉力忍住的悲切,和极力掩藏的颤声来。
归盈。
听他念出这个名,舒郡王妃猛地将那杯酒灌入口郑今日特意备了烈酒,酒入愁肠,竟如火焚。
舒郡王握着空酒杯,颤声道:“归盈。当日若慈将盈盈生下,我因念及她来日出嫁,我和若慈想必很舍不得她,我因想着叫她多多地回来住两日,才在她乳名中嵌了一个归字。竟料不到,她再不能归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舒郡王言至此处,却有热泪顺着面颊落下。终究,也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与舒郡王妃半生只得此女,教养她所花费之心血,所投放之心爱,怎能细算。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爱|女孤坟尚在扬州,又是如何的无处话凄凉。
舒郡王妃早先已哭了一场,如今却又热泪盈眶,心口发窒,几乎想跟女儿一并去了。“我的盈盈是好的,她最听话。先前我领她往宫里去见姑母,姑母也爱她。她那样的年岁,却像是什么都明白。那时先太子病了,你偏又在外头打仗,姑母愁眉不展。我的盈盈,她就那样趴在姑母软榻边上,望着姑母:‘姑祖母,十七舅吉人相,太子哥哥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姑祖母且将眉头松开,先生才教盈盈学了棋,盈盈陪姑祖母下棋。’姑母果然松快许多,更爱盈盈。盈盈是皇宫、王府里养大的,平日里我连叫她端盏茶都不肯。哪里知道后来竟遭大祸,家破人亡不,还累我的盈盈沦为奴籍,连本名本姓都丢了。”
舒郡王妃絮絮了许多,又将今日去林府,见贾敏之事一并了。
合睿王细听之下方知,当日苏归盈竟是被人卖至千里之外的扬州,辗转之中被卖入林府。贾敏因见她生得细致灵秀,谈吐得体,落落大方,瞧着不像是寻常人家养出来的。因当日舒郡王府牵涉众多,苏归盈竟将身份来历瞒了,只自己来时病了一场,已将姓氏忘了,只记着乳名里有个盈字。
而贾敏见她可怜可爱,又大腹便便,怀着身子,因母性之爱,便将她留下,取名珠珰。后又见她有件事,有分寸,便收她当作义女,养在府里。当日林黛玉尚在腹中,府里只苏归盈一个姑娘,虽只是副姐的模样,到底贾敏真心爱她,也是尊尊贵贵地养着,寻常的事都不肯叫她做
。
合睿王长叹一声,心中之波澜,意中之感叹,何等深牵“因果轮回,果然明白。当日因皇权之争招祸,今日因皇权之争觅得音信。若非因此,只怕林家仍在扬州,万不是回京城的时候。”
届时苏归盈也好,珠珰也罢,都只是林府内院的姐,哪里能查得到?
舒郡王妃只将苏归盈之死草草了,合睿王却听得真切,当下便觉不对,如此一番下,更觉古怪:“林府这样看重归盈,她受辱而死,竟无人追究?”
若换了旁人,只恐他要思索再三,更疑贾敏之真心。只是他先时便已认得林玦,林玦言语之中待珠珰那份独特那份真心,如何作假?不过一个丫头认的义女,他本也无需作假。
合睿王凝眉道:“千里迢迢将盈盈送至扬州,本已古怪。如此波澜再生,偏又是姐夫起复之时,林家又这样讳莫如深。叫我不由猜测,只恐不是不追究,是不敢追究。”
当年之事,疑点重重。竟连苏归盈也算上,怎不叫人心寒。
舒郡王狠狠将酒杯摔碎,冷声道:“总有一日我要查个水落石出,将背后主使千刀万剐,亦不能平我心底之悲痛!”
舒郡王与林海也属同僚,二人共查先太子暴毙,也只林海光明磊落,断断不是他害了归盈。如此听合睿王分辩,也觉有理。当下赌咒发誓,必要手刃仇人,为女儿报仇。
合睿王见他二人皆悲痛不能自抑,劝道:“归盈已去,伤心亦不能将她唤回。以我之见,当下先暗中将归盈之坟茔迁回,当是正理。”
舒郡王妃当下不解:“我要风风光光地接回她!”
“不可!”合睿王道:“还请表姐念着归盈惨死之况,万勿大肆操办。况归盈尚未及笄便已夭折,已属妄灾。表姐之心,我明白。只是迁坟已属惊动,何必再叫她在底下还遭人口舌?”
舒郡王也从中品出些思绪,也道:“以致得很是。如今先太子一案尚且未明,恐暗中有人以此辱归盈之清名,还需暗中为之。”
舒郡王妃又是悲痛女儿之死,又是疼惜她连死后之殊荣都不可有,当下爬在桌上,痛哭一番。舒郡王眼眶凝泪,到底尚能稳住。
他喉间哽咽,道:“太后娘娘也关心此事,常问归盈之踪可觅得。如今虽已寻得,却是多事之秋,又是这样的哀事,索性仍瞒着罢。恐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伤心,难免损了身子。”
合睿王取了酒壶过去,也不往酒杯里倒,只提着仰起脖,径直往口中灌去。那酒烈极了,倾入口中,滑入腹中,叫他整个人都如烈火焚烧一般,痛得不能言语。
久久他才道:“我昔日在边疆,虽是王爷之尊,主帅之干,却身处瘠苦之境。但凡吃穿用度,并没哪一处能与京城相较。如今蒙皇兄召回,不过数日,便已经受阴阳之谋无数。锦绣堆里的荣华……”他摇首,“不过是血泪底色,勾心斗角,竟不如驰骋沙场来得痛快。”
舒郡王长长久久望着他,舒郡王妃面上残泪纵横,盛妆已花,她抬起头来,语气幽幽:“以致你早已经看透了,这些富贵锦绣都是虚的,才一意孤行往战场上去了。当日|你,宁可盛盛烈烈死在边疆,也不愿糊涂死在宫闱争斗郑如今想来竟很对,早知如此……我当日必不拦着复宴……带着归盈随他往边疆去也罢了……好歹是为国而战,到底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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