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掠过走廊，林满抱着一摞练习册拐过转角时，迎面撞上了一道浅蓝色的影子。
“嘶——”练习册哗啦啦散了一地，最上面那本《数学五三》摊开，第78页的函数图像被一只白色板鞋轻轻踩住。
她抬头，撞进江熠笑盈盈的眼睛里。少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校服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一截锁骨。“林满同学，”他弯腰捡书，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你这是把整个学期的作业都抱在怀里？”
“要你管。”林满红着脸抢过自己的练习册，却发现他手里还捏着一本——封面上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江熠”，是上周测验时被老师没收的漫画草稿本。
“帮我拿回去呗，”他把草稿本塞进她怀里，声音压得很低，“第三节课后，操场看台见。”
第三节课是自习，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林满盯着草稿本封面那只简笔画的猫发呆。那是她画的，上周大扫除时落在窗台，没想到被他捡去了。
下课铃刚响，她就攥着草稿本溜到操场。江熠已经坐在最高一级看台上，校服外套搭在栏杆上，正低头转着一支笔。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笑：“我还以为你不敢来。”
“谁不敢了。”她把本子扔过去，却被他伸手接住。风掀起他校服里的白t恤，她忽然看见他后腰处贴着一块创可贴——昨篮球赛上，他跳起来抢篮板时被对手撞到栏杆上了。
“喂，”她没头没脑地问，“疼吗？”
江熠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欢：“你关心我啊？”
林满转身就走，却被他拽住手腕。少年的掌心温热，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给你看个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折成方块的纸，展开是张速写：画的是自习课上的她，低着头，碎发垂在脸颊边，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浅浅的痕迹。
“上周看你画画，”他挠挠头，“学得像吗？”
远处传来预备铃的声音，林满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响，像操场边那棵老槐树上的蝉鸣，嗡呜撞着胸腔。她抓起那张画纸塞进校服口袋，转身跑下看台时，听见江熠在身后喊：“林满，下次别再把东西落在窗台了！”
风又吹过香樟树梢，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画，纸边被指尖攥得有些发皱。高二的秋好像突然变得不一样了，连空气里都飘着点甜丝丝的、让人想藏起来的秘密。
那张速写被林满夹在语文课本的《赤壁赋》那一页。早读课时，她总忍不住偷偷翻开，看画里的自己握着笔，连耳尖那点被阳光晒出的红晕都被江熠用铅笔轻轻晕开了。
周三的体育课自由活动，女生们聚在树荫下跳皮筋，林满抱着水瓶坐在花坛边，看见江熠被男生们推搡着往篮球场走。他回头扫了一眼，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忽然朝这边扬了扬下巴，做了个口型。
风把声音吹得很散，林满只看懂了最后两个字：等着。
她心跳漏了一拍，假装没看见，低头拧开水瓶，却发现瓶盖没拧紧，水顺着指缝滴在白球鞋上。
下半场篮球赛打到一半，江熠突然捂着肚子往场边跑，经过花坛时，趁人不注意塞给她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刚买的橘子糖，”他喘着气，额角的汗滴在锁骨上，“你上次背书时吃这个管用。”
纸团里裹着三颗橘子味硬糖，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林满捏着糖，看他转身跑回球场，蓝色校服在人群里像条灵活的鱼。其实她没过橘子糖管用，是上周在图书馆，她对着单词本皱眉时，他凑过来问“是不是需要点甜的”，她随口胡诌的。
晚自习前的黄昏最是难熬，教室后排总有人偷偷传纸条。林满正对着一道物理题发愁，忽然有个纸团砸在她的练习册上。打开一看，是江熠的字迹，龙飞凤舞的：“第12题，用动量守恒。”末尾画了个龇牙笑的表情。
她抬头，隔着三排座位，看见江熠正趴在桌上假装睡觉，肩膀却轻轻耸动着，像是在偷笑。窗外的香樟树影晃啊晃，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搭在她的椅子腿边。
月考成绩出来那，林满的数学进步了十七分，江熠的英语却退了五分。班会课上，班主任让进步大的同学分享经验，林满站在讲台上，看见江熠在下面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手里还转着她上次借给她的荧光笔。
“其实也没什么，”她攥着衣角，声音有点抖，“就是……有人总在课间讲题给我听。”
话音刚落，全班都开始起哄。江熠的耳朵突然红了，抓起桌上的笔假装认真刷题，笔尖却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了只猫——和林满那本草稿本上的一模一样。
放学时，林满被几个女生拉着去买奶茶，回头看见江熠背着书包走在后面，校服拉链拉到顶，把半张脸都埋在领子里。她突然想起口袋里还有一颗橘子糖，是上次他给的最后一颗。
“江熠！”她喊住他。
少年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夕阳把他的睫毛染成金棕色，像落了层碎光。
林满跑过去，把糖塞进他手里：“喏，谢礼。”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糖，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林满，下次月考，我英语要是进步了，你请我喝奶茶？”
香樟叶又落了下来，飘在两人之间。林满点点头，看见他把糖剥开，放进嘴里，橘子味的甜香在空气里漫开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上课铃还要响亮。
第六章 雪的自习课
十二月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晚自习的窗户蒙上了一层白雾。林满对着物理题皱了十分钟眉，忽然发现草稿纸上多了个简笔画的雪人——三圈圆滚滚的身子，头顶还戳着根歪歪扭扭的胡萝卜。
她侧头，江熠正用胳膊肘抵着桌面，假装在看英语阅读，手指却在桌下偷偷转着那支荧光笔。“画得怎么样？”他用气音问，睫毛上沾零从窗外飘进来的雪粒。
“像个发霉的馒头。”林满嘴上吐槽，却把草稿纸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用橡皮轻轻擦掉雪人旁边不心蹭到的墨点。
下课铃响时，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江熠突然抓起她的保温杯：“我去打水，顺便帮你灌点热的？”没等她回答，人已经窜出了教室。
林满望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暖手宝——是上周他“冬做题手会冻僵”，硬塞给她的，据是他姐不用的旧款，粉色的，上面还印着只兔子。
三分钟后，江熠抱着两个保温杯回来，鼻尖冻得通红。“锅炉房的水太烫，”他把杯子放在她桌上，杯壁上凝着水珠，“凉会儿再喝。”
她掀开杯盖，热气带着淡淡的桂圆香飘出来。“你加了东西？”
“我妈煮的桂圆茶，偷装了半杯。”他咧开嘴笑，露出虎牙，“看你最近总熬夜，补补。”
窗外的雪还在下，自习课的灯光昏黄，林满捧着温热的杯子，忽然觉得那道物理题好像没那么难了。她偷偷抬眼，看见江熠正对着英语单词本皱眉，笔尖在“ambition”下面画晾波浪线，像条没睡醒的鱼。
第七章 走廊里的偶遇
期末考前的走廊总是挤满背书的人。林满抱着政治提纲躲到楼梯间，刚背到“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就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江熠靠在栏杆上，手里捏着本历史书，书页被风吹得哗啦响。“‘我国的根本政治制度’，”他挑眉，“背到第几页了？”
“要你管。”她把提纲往身后藏了藏，却被他伸手抽了过去。他翻到夹着便利贴的那页，上面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重点，还有几处用铅笔写的“江熠讲过”。
“这里漏了个时间点。”他指尖点在“1954年”那行字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廓，“记住，一届人大一次会议。”
楼梯间的窗户没关严，风灌进来，掀起他校服的衣角。林满盯着他握着提纲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等她回过神时，提纲已经被折得整整齐齐递回来，上面多了个的批注：“加油，准能记住。”
“你不背书吗？”她接过提纲，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
“刚背完中国近代史。”他晃了晃历史书，忽然凑近一步，“要不，我考你几个？”
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棂漏下来，在他身后织成金色的网。林满点点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传来的背书声，在空荡的楼梯间里轻轻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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