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思忖，既是败都这般了，自己再揪着先前那点不快不放，岂非有失兄长风范？
更何况，败不来寻他，未必不是体谅他处境微妙，不想让他为此事多加担忧。
既是为他考量才“不得已而为之”，他又岂能再继续苛责呢？
胤禛顺滑又自洽地给自己寻了台阶，马上他心中那点的芥蒂，顷刻间就烟消云散。
他爽快地在心里，将败的自作主张的罪名给“赦免”了。
奈何他尚未修得那“变脸”的功夫，面上仍是那副略显僵直的神情，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我兄弟，有话便直，无需这般虚绕圈子！”
胤禩全然不知自己在胤禛眼里，已经被自动加了层奇怪的滤镜，更不知晓胤禛在心里擅自描绘了他的诸多“不得已”。
他仿佛在胤禛眼里，变成了一个被高位妃嫔妃之子欺压的可怜一般。
如果胤禩知道，只能无语凝噎。
实话，如果按照胤禛的想法，他反过来欺压胤禟和胤?还差不多！
到底谁的额娘位分高，还得宠啊！
四哥擅自给他加戏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现实情况！
再了，他没一口回绝，也是因为不想而已，不是因为不能！
他不过是想着兄弟关系确实不错，也没必要闹得特别僵罢了。
可惜......
胤禩不知道。
他正一边执起茶盏，一边提起茶壶，娴熟地为自己斟了一盏茶。
随着氤氲的茶香在胤禛的书房中弥散开来，倒好茶的胤禩却并不急着饮用。
反而是抬眼看向胤禛，略带谨慎地问道：“四哥方才问弟弟‘有什么想的便直’，那弟弟可就斗胆直言了？”
“但无妨！”胤禛微微颔首，示意胤禩不必拘束。
胤禩斟酌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四哥，你该不会是真想搬到我院子里来同住吧？”
“......”
这直白得近乎突兀的问询，让胤禛猝不及防。
不过，这个富有深意得问题经由胤禩嘴里问出，却不免让胤禛深思。
胤禩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胤禩不想与他同住？
宁愿和顽劣不堪的胤禟、胤?住，都不愿意和他住？
联想到这些，顿时让胤禛方才好不容易在心底为胤禩找好的“不得已”理由纷纷坍塌，显出既苍白又无力。
见胤禛沉默不语，胤禩眨了眨眼，“四哥？”
听到胤禩呼唤的胤禛微蹙了下眉，他端起自己手边早已微凉的茶盏，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茶盏，“你莫不是......不想同我住？”
这话一问出来，胤禛自己都感觉自己的话语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仿佛他这是在控诉胤禩嫌弃他。
可胤禛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补这话了。
反正话都出口了，胤禛索性破罐破摔，任胤禩自行揣摩。
“当然不是！”胤禩直接一口否认道。
开玩笑，这话可不能认。
不然，他这心思细腻又爱钻牛角尖的四哥，怕是要把他这点“嫌弃”在心底反复咀嚼，然后别扭上十半个月。
现在四哥在心里记他一笔，将来不定还要在什么地方联想起来，翻起旧账呢！
这可不行！
有什么误会还是要解释清楚才好。
他往前倾了倾身，神情转为一种带着亲昵的“苦恼”，“弟弟是想着，四哥若真有意同住，不如早些知会一声，我也好早作安排，安置得妥帖些。”
胤禛见胤禩不是嫌弃他的意思，他心下渐定。
胤禩觑着他神色稍缓，立时顺势而为，摆出一副全心全意为兄长考量的模样，话锋巧妙地一转：“主要是四哥你向来喜静，读书习字更是讲究心无旁骛。”
“若是搬来与我同住，我这当弟弟的自然欢喜，但只怕反倒扰了你的清静，耽误了你的功课。”
胤禩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
“无妨，” 胤禛不以为意，甚至带了几分兄长式的责任感，“我搬去与你同住，正好也可就近督促你的功课。省得你那字，次次都被汗阿玛斥责。”
胤禩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声音放得更轻软，顺便展现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四哥能这么，真是弟弟的福气！只不过胤禟、胤?那性子你也知晓，若真挤在一处......”
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留下未尽之意，“弟弟也怕让四哥你受些不必要的委屈。”
言下之意，大概就是四哥你来住自然是没问题，可胤禟、胤?那两个弟弟怕是也闻风而动，一并挤过来了。
听胤禩提起胤禟、胤?那两个顽劣跳脱的弟弟，胤禛脸色蓦地一沉。
若非这两个弟弟添乱，何至于将他这温厚懂事的败架在火上烤？
自己贪玩不知进取也就罢了，还妄想拖着胤禩一同沉沦，实在不成体统！
胤禩瞧着胤禛骤然拧紧的眉头，心中无声轻叹。
他知道胤禛突然横插一脚的初衷是好意。
可这份“好意”落在胤禟、胤?那两个唯恐下不乱的家伙眼里，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们本就视四哥为“对头”，如今四哥竟要搬进他们想搬的院子里，这不啻于是在向他们宣战！
到时候，那两个弟弟必定黏过来，然后振振有词地喊着“八哥不能偏心！”、“要住一起住！”
这些可以预想的麻烦，胤禩心知肚明，却绝不能对胤禛诉诸于口。
毕竟，四哥本就对胤禟、胤?不满。
若让四哥意识到此举，反而可能给他带来更大麻烦。
以四哥那执拗护短的性子，怕是会气血上涌，立刻就要冲去永寿宫和翊坤宫，找胤禟、胤?理论个明白。
到那时候，局面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不过......
胤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胤禛。
他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
还是得先摆平了四哥，才好去摆平胤禟和胤?。
毕竟，比起挑起事端，但年岁尚好糊弄的胤禟和胤?来，本就性子执拗的四哥，若真下定决心做什么事，那可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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