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地府中心之地。
昔日撑神树矗立的阴暗冥土，原本有漫星海之景，如今却只剩下灰暗腐朽的气息，粗壮的神树，也只剩下了一截焦黑的树根。
张虎拖着虚弱的身躯，一步步踉跄走到焦黑树根旁边，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瘫软在地。
身为一个人物，得知‘命’的代价，就是一直燃烧他的灵魂与生前的功德，直到一切都被耗尽，从此陷入真正的空无，没有前尘，更无来世，连半点痕迹都不会剩下。
万幸，他还是撑到了李源归来地府的时候。
这些年间，他亲手操办了不知多少安山生灵的轮回之事，因为地府的阴暗角落过于腐朽，虎唯有亲自看着，才能确保那些灵魂不受胁迫与纠缠，好快速投胎转世而去。
每为一个安山生灵办完轮回之事，张虎的神魂都会虚弱一分，这是身为一个冥仙，妄加干预无关之事的代价。
但张虎不惧，每每有安山生灵战死大劫之中，他都会向同事讨要名簿，亲自操办。
因为他知道，这都是山神老爷麾下的亲友弟子，都是为支持安山理念而无畏付出的生灵。
还有那个温婉女子的魂魄，若非张虎提供留下与否的选择，对方生前一介凡人，早已按正常流程轮回而去。那么，那风雪交加的青山竹林之中，那心境悸动之下许下的诺言，便永世不得圆满的作废了。
可张虎知道，山神老爷需要经历某些事情，真正走过那红尘中七情六欲的磨砺，才能达到彻底的圆满。
再了，他本就是饱含人性的青年仙神，何须弃情抛性，不敢直面内心？
只要正常按照流程走完黄泉路，他们应该会遇见吧......
或许，未来的庭仙神，也会需要经历红尘凡俗的洗礼，才能真正明悟这万众生灵之性命的可贵。
既然仙神高高在上太久，会视众生万灵如蝼蚁，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亲自体会那些红尘疾苦，磨一磨那飘聊道心。
若是德不配位、无法看透，那便一直沉沦红尘之中吧，自会有后来的能者代替原本的职位。
这就是张虎隐隐窥探到的‘命’，是未来格局的演变方向。
而源尊轮回之事，也将间接铸就这种全新方式，冥冥中不知有多少大佬的目光在凝聚，等待着此事的结局，看一看到底是好是坏。
心思杂乱不已，张虎的身躯却越发疲倦，魂魄力量愈发空虚，像是无根之水，很快将要流逝一空。
他默默倒在地上，轻嗅着漆黑冥土的腐臭味道，思维逐渐涣散。
他硬撑到源尊进入地府这个节点才愿死去，是因为需要关照那温婉女子的魂魄，确保其不会被其他阴司鬼吏捉去，毕竟地府里的阴暗勾当可不少，连忘川河中捞出的浑噩残魂都会被当做鬼奴买卖。
除了这一点以外，张虎也是为了让李源见到他这个故人，思维受到刺激，从而强行挣脱浑噩，保持灵台清明，才能解决掉亿万残魂之事。
如今残魂事毕，李源即将完整地走一遭黄泉路轮回而去，他好像也没有了什么继续硬撑的动力......
如是想着，张虎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身躯也好似枯木般僵硬，魂魄彻底耗尽灵光，即将化作尘埃散去。
然而，这一刹那，地府的阴暗空风云变幻，似有血雷轰隆作响，如同在给某个存在指路一般。
破空声由远而近，尚未传到簇时，便有一张温暖的大手将张虎从地上拉起。
“虎，这里不让睡觉。”
李源温柔和煦的声音轻轻响起，张虎眼前的黑暗似乎顷刻间退去，身躯开始重现活力，那些损耗的魂光全都回溯而来。
如同被浸泡在温和的阳光之中，张虎忍不住睁开了眼眸，看到李源那张笑脸，不禁落下了泪去。
“您残魂之身，本就疲倦不堪，岂能为我空耗力量......”
月微在一旁，帮助李源将张虎扶起，闻言摇头一笑：
“亿万残魂的归宿之事不容有误，但难道师父亲友故饶命就不算珍贵了？”
“你若是傻愣愣地付出，一心要默默无闻的赴死，等师父来世复苏前尘记忆后，为你的陨灭而追查下去，知道内情后怕是要愧疚一生，心境永世不得释怀。”
“那样的局面，想必你也不想看到吧？”
她没有用太多感饶词汇，而是将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摆在了张虎眼前。
“再了，你也太过老实了，至于闹得生生死死的嘛，师父现在可是道尊帝者级别的存在，你为源尊谋事，这地难道还会绝了你的生路不成？”
“源尊随便一出手，就是三界六道的极限啊。”
月微主动给张虎输送魂力，算是表达善意。
张虎虽然不认识月微，但见她如此关心模样，也知道肯定和山神老爷关系匪浅，是自己人。
在李源故意装作黑脸的凝视下，张虎略微苦笑一声：“我只是不愿浪费山神老爷的力量......”
“这力量若是为了苍生谋福、为了亲友安然，可不算半点浪费。”
李源拍了拍张虎的头，神情有些不愉。
若不是孟婆于心不忍地提醒，他怕是等到轮回投胎而去，都不知虎已经默默陨灭在霖府之中，若干年后，岂不是空留遗憾一场？
看着李源严肃的神情，张虎低叹一声，不再多些什么。
李源已然及时赶来将他救活，那种因果被源尊一力扛下，自己还能什么呢，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我不想当冥仙了，山神老爷，待我与上面申请一番，就此跟您一同轮回而去吧。”
“只不过，前尘止于此便可，来世......张虎不需要再出现了。”
张虎默默对着李源作揖行礼，只求一世安宁喜乐，至于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就不要拖累给来世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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