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番话，玹灵子如遭雷击。
师傅竟要借登神之仪，彻底抹除他的存在。如此一来，这世上便不会有一个她无法掌控的敌人。
玹灵子挪动沉重的步伐，顺应晶石的回响，由缓至快飞奔起来。
高台上的承桑垂眸俯视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她的徒弟就是如此有意思，无论背负多么重的大山，都想试图跑起来。
承桑侧过眼，目光落在碧生身上，“徒儿，去吧。”
“是，师傅。”碧生应喏的话音刚落，身影便如鬼魅掠出，无影无踪。
云海掀动一场战阵后，望着两个徒弟的厮杀，承桑指尖轻轻点着冰冷的王座扶手，笑意愈发愉悦。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把自己耗得油尽灯枯的人，又能扛住碧生几轮猛攻？
先是扶摇，再是碧生，这般车轮战耗下去，拖死他也并非不可能……
不对。
她念头一歪，眸光突然透过屏障，看清了玹令子怀中的物什。
“哼。”承桑发出一声嗤笑，视线扫过一旁悬着的金笼。
“难怪，我那精巧的傀儡、攻于心计的徒弟，没能让他此刻出现半分疲惫。原来是仗着这东西，晶石。”
那枚晶石，正源源不断地为玹灵子输送着灵力。
这也是他敢硬接碧生一枪的底气所在。
承桑伸手，指尖隔空对准云中的古画，朱唇轻启：“画中仙，出。”
咒语落下的瞬间，画卷表面骤然腾起浓墨般的雾气，三道模糊的人影在画中渐渐清晰。
正是明怨生、玉簪、霜。
在玹灵子无暇顾及的死角，三幅古画中的人，双眼闪过一抹猩红。随即便挣脱画纸束缚，带着水墨晕染的轮廓，接连窜了出来。
“明怨·幽火。”失去意识的明怨生，用最热烈的火，冲向自己的爱人。
火光扑面而来的刹那，玹灵子余光瞥见那熟悉的面容，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侧身闪避。
他们的出现，让玹灵子跳动的心带动血液乱沸起来。
明怨生……
他分辨出，三位全是失去意识的本尊。稍有不慎，便会失手误山。
战局的难度，瞬间翻了数倍。
望着玹灵子东窜西逃，慌不择路的模样，承桑终于笑出了声，眼尾弯弯。
她支着王座，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这场闹剧。
底下的厮杀与奔逃，本就是她精心搭建的戏台。
可看了片刻，一缕空灵的声音竟突兀地在心底响起，带着几分怅然。
“承桑……他是你的徒弟，何故如此呢？”
紫瞳一定，这缕声音的来源，让她敛起笑容。
““这有你什么事？”她压着情绪，声音还算平静。
“……怎么不关我事，你我此刻，是共生的。”
承桑神色一滞，瞳底一空，意识瞬间缩入心境之内。
心海是一片荒芜，光茫近乎看不见。
她行走在浓得化不开的魔气雾霭里，朝着黑暗尽头那一点微弱的光色走去。
“沙沙”衣裙在地下摸出声响。
一个长发如垂柳般铺散在地的身影渐渐清晰，那是个被锁链牢牢捆缚的女子，身形枯瘦如柴，几乎只剩一副骨架支撑着。
“关了一千年，你这意志竟还未磨灭，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承桑嗤道。
“……为候时机，千年亦等的。如今，你我都知晓，时机来了。”
“哦？”承桑抬眼望向吊着她的锁链。
千丈长，数丈宽的锁链因她而生，是她亲手打造的囚笼。
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漫不经心地反问，“时机到了，你便能把握一切？我们的目的本就殊途同归，何必要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不一样。”姑娘坚毅的回着，“不一样……你虽求自毁，却要无数人为你陪葬。我们弑你，仅为弑你。”
话语落下，承桑的抽了抽眼，唇角翘了起来。
怒意就像控制不聊孩提，蹦蹦跳跳闹上她。
她暂且平复了些，回道：“……你从前写的话本里，我若是个人物，当有一个特殊的‘设定’吧。叫什么……煞孤星，万魔之源。”
她俯身下来，挑起姑娘的下颚。
女子毫无力气反抗，像个破败的人偶，任由她摆弄。
黑发滑落，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濒死面容，那极致的惨色几乎掩盖了人们对她容貌的聚焦。
“若是你笔下的我，定然生来就该死，哪怕苟延残喘地活着，到最后，也只是成为正道扬威立万的踏脚石，对吗？”
姑娘的眼睛中仅有灰暗，没有光点。
她滚了滚喉，干涩的嘴唇上下碰着：“你知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压抑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承桑猛地抬手，锁链瞬间收紧，将女子狠狠吊了起来。
“唔呃！”她难受的闷哼，那断骨吊筋的痛又来了。
承桑抬头望她，脸上并无笑意，布满怒火。
“你霸占了我的身体，在世间任意逍遥快活，压制我的意识将近八百年。依我看真论生死，你可比我该死多了。”
“唔！”姑娘呜咽着，即便痛的生不如死，也挤不出多么难受的面色。
“我变成如今这样，与我自己，毫无干系？”
姑娘回望着她，身子骨再难受，亦吐露几字。
“是……皆是我们的错……我并非，要你放弃仇恨。而是希望……你能手下留情。”
“留情？”承桑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猛地笑了起来。
可平复后，又饱含泪水，“这话我听了不下千遍了……你自诩理解我，明白我所有的苦难，可到头来，你还是要站在他们那边，要我牺牲自己，成全你所谓的大局。”
姑娘望着她，最终却只是颓然地闭上了眼。她知道，任何话语都是苍白的。
她清楚承桑为何会变成这样，清楚她经历了何等锥心刺骨的痛苦，才会想要闹个全下陪葬的结果。
承桑，从始至终，就不想活。
可也正因明白，她口中那些道貌岸然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无比恶心。
承承桑猛地松了手，将她重重摔在地上。
“你我互相都打动不了彼此，就不要做这些无谓的挣扎。祂把你送进来的时候，可曾考虑过你的生死？”
承桑弯腰，贴着她的耳畔轻道：“你是弃子，我亦是弃子。你与我，终将共赴黄泉。”
话一撂完，承桑便转身，欲要离去。
谁知，姑娘突然挣扎着挪动身子，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了她的裙角。
她咬咬牙，挤着哽咽，出一句卑鄙的话。
“我们……从前不是朋友吗？”
闻言，承桑原本尚可的心绪，如火遇纸瞬间点燃。
她猛地扯开衣摆，周身魔气翻涌，一股气浪将女子狠狠扇向后方。
“哐当”锁链绷直，接连的是一片响声，与哀嚎。
“啊！！”
承桑冷眼看着她在地上痛苦抽搐，神色艳绝却又冰冷刺骨。
“你我，不是朋友。”她强调着，“我死也不会……再听信你高山流水的谎言，桃花潭水的陈诺。我们永不可能，别妄想了、红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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