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神护体，为师不会有事的。”
这话，是骗他那个傻徒弟的。
潜入他人梦境，无异于踏入对方的意识牢笼。
若梦主的主意识溃散、消亡，他也会跟着魂飞魄散，连一丝残魂都留不下。
梦海世界——
无边无际的黑渊里，亮金色的光从玹灵子额心渗出来，像一缕挣不脱的丝线。
须臾，他在明怨生的梦境内睁眼，额心的神印顺着血脉漫遍全身，整个人成了一团微弱却醒目的光体。
玹灵子四下张望，抬脚在死寂的黑渊里漫无目的地走。
梦境是片没边没沿的地界，他得先找到明怨生的梦门，才能真正闯进去。
玹灵子起初只是缓步走，等身子彻底适应了梦域的轻盈、能掌控自身灵力后，他立刻撒腿狂奔起来。
他一直往前奔，眼睛左右急瞟，不敢放过任何一点异动。
梦门是有色彩的，就像他能发光一样。
只要有一丝微亮，就代表梦门的所在。
“找到了！”
没跑多久，幸运竟真的眷顾了他 。左前方的黑渊里，悬着一滴微弱的光晕。
玹灵子立刻调转方向，脚下猛地一蹬，召出玹灵剑踩在脚底，御剑朝那团光飞掠而去。
剑的速度很快，哪怕周遭全是黑沉沉的渊域，他也能感觉到残风擦过脸颊、虚影在眼前急速晃过。
视野里的光点越来越大，渐渐舒展成一道宽阔的门扉。
临到门前，玹灵子停剑落地。
十几丈高的梦门立在眼前，门柱上刻满扭曲的梦符咒文，门头下还挂着一串巨大的风铃，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铃响。
门的中心，盘着一条通体漆黑的蛇。
这是明怨生的梦门，依着他的心出现独一的变化。
玹灵子攥紧了掌心，抬脚往门里跨。
一旦通过梦门，将再无悔改的可能。
前脚入、后脚跟，眼前的景象骤然翻覆。
刹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撞进视野，繁华热闹的集市近在咫尺，叫卖声、谈笑声、车马轱辘声一股脑涌进耳朵。
妖都？
玹灵子有些怀疑眼前所见。
是妖都，却又不像。
街道的脉络确实是妖都的模样，但两旁的房屋建筑，还有远处连绵的高峰，都和记忆里差了太多。
难不成，是九黎王都？
玹灵子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侧耳细听。
这里的语言，有所不同。他稍用神力，才能翻译成自己能通的话语。
口中的异语腔调，半点没有妖都的影子。
街边铺子的店名，也都是些古老又陌生的字眼。
这儿是九黎雪宫不错。
玹灵子不再犹豫，重新召出玹灵剑，一鼓作气往王都的方向冲去。
既然是九黎王都，明怨生必定在那。
他跃入宫墙，眼底映进奇异壮美的旧世宫宇。
雕梁画栋间透着股沧桑的瑰美，明明是从未见过的模样，可心底却半点波澜都没樱
仿佛早就来过一般。
入梦的人，在梦主的眼中，是虚无的。若非强硬出现，梦主几乎看不见。
因此，玹灵子在宫里穿梭，对梦中的人来，不过是一阵毫无存在感的风。
他在王宫里跑遍了角角落落，翻遍了所有大道路，总算在后山的山庭里找到了明怨生。
他根本不在宫里。
玹灵子看见人时，累的够呛。
皇子不在宫里干嘛！
他三步一跨，步入山庭的景台上。
奇怪的是，这儿他也不觉得新颖。
台中阁楼，仅有明怨生一人所在。
彼时的他还未披头散发，束着冠，穿着较为便利的常服。
他的手指正一片一片，心翼翼地捻着红色的碎布片。
玹灵子凑过去细看，才发现那些碎布，竟是用来拼凑一张契约的。
婚书！？
玹灵子格外诧异，蹲身在一旁仔细看着。
巧合的是，他这一蹲下，才发觉明怨生被发丝遮挡的侧颜下，正滚着泪。
他的鼻头红得厉害，哭到只剩默默掉泪的份，连哽咽都没了力气。
而腕上，挂着失去光泽的红线。
玹灵子不明他为何哭泣，眼眸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发觉他正拼凑着一块带有名字的碎片。
立婚人：明怨生、玹灵子。
“…！”
玹灵子的金眸骤然缩紧：婚书上，为何会有我的名字？
刹那间，玹灵子懂了。
他不明白，是因他遗忘了。
玹灵子没动，就蹲在一旁，看着明怨生抬手结印，凝出法针线，一针一线地缝补那张残破的婚书。
他缝着缝着，会突然想起什么极难过的事，捂着脸崩溃大哭一场。
哭完了，又胡乱抹掉鼻涕眼泪，攥着针线继续缝。
玹灵子望着这一幕，心底毫无波澜。
他坐到对处，撑着下颚，看着他笨拙的一针针缝制。
舍弃的记忆，早就回不来了。
就连昔日那份心，也早就跟着记忆一起，碎成了再也拼不拢的模样。
看久了，玹灵子便有些犯困。
要把梦主从梦境里拉出去，必须等到他最不舍的那段梦景出现。
到那时，梦域会升起漫迷雾，便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显然的是，现下不是。
他静静的等着，见人修补完婚书，望着傻笑，又一瞬失落后。梦景，终于变幻。
明怨生的眼神霎时空洞，身影一定，景物旋即化为飞沙走尘，消失的无影无踪。
玹灵子定睛看着，飞沙掠过眼眸，迫使他眨眼后，场景已经彻底换了。
踏入新的梦境内，任谁都会先好奇地打量四周。
玹灵子也不例外，粗略扫了一圈周遭的环境。
山洞？
有水声…… 还有人在哭？
萌发一系列疑问后，玹灵子顺着洞中的路径，深入里头。
人愈发走近，淅淅沥沥的水声与不知名的哭喊，便逐渐清晰。
水像是一泓泉，从石缝中喷出，且不止一个。
而那哭喊，玹灵子越听越不对劲，心口“怦怦”直跳，耳廓泛红。
怎么……那么像活春宫啊。
心音落下的瞬间，路的尽头恰好到了。
玹灵子抬眼望去，整个人霎时僵在原地，血液都仿佛冻住了。
什……么？！
方才的面红耳赤，荡然无存。
眼眶里映出的景象，让他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唯有滔的怒火，在胸腔里疯狂燃烧、翻涌。
潋滟的水声，合欢的春色，春色荒唐得刺目。
狭窄无光的洞窟中，趴在巨石上的人，与他有着一头相同的金发。
发丝在一动一静下飞扬，眼睫让泪珠打湿成碎段。
那人在哀求、哭喊，用着微弱的力道反抗。
但身后的人，仿佛听不见一般，黑着脸只顾着自己的动作，力道重得近乎残忍。
玹灵子猛地偏过头，僵直的身子在极致的麻木中，机械地转身。
他愣愣的往来时路走去，直到身前足够黑暗，才缩在角落不动。
聪慧机敏的大脑，只塞满了两个字。
“什么？”
他默默抱住自己，理智的崩弦令他彻底无法思考。
然而，洞窟里再寂静，离得再远，那边的声音还是会顺着风，钻到他耳朵里。
什么！？
玹灵子猛地用双手捂住耳朵，心器狂跳不止，每一下都是震山碎石的力道。
明—怨—生，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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