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已经支离破碎，这里的“家人”又都是……
以后？
她盯着自己倒映在水中的脸……右眼空洞的黑暗。
“不知道。”
捕落在砧板上的声响格外清脆。胡萝卜被切成整齐的圆片，每一刀都精准得像在丈量什么。
“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三号听完逸妍的回答，面具下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是沉默地垂下头。
餐桌上，两副碗筷相对而放。
逸妍做的菜很简单——清炒胡萝卜，煎肋排，冒着热气的鸡蛋汤。
三号坐到桌边，把面具摘下，露出后面狰狞的脸，逸妍并没有多什么。
她们安静地咀嚼着，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声响在房间里格外清晰。
饭后，三号把面具戴回脸上，利落地站起身，
“多谢招待。”她的声音依旧冷硬，却多了几分温度，“菜很好吃。”
逸妍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送那个身影推门离去。
水流冲刷着碗碟，逸妍的指尖在泡沫中若隐若现。
窗外，血色苍穹愈发黑暗，像是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当她躺上床时，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一夜无梦。
清晨，逸妍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烦躁地抓了抓凌乱的白发，拖着脚步去开门。
门外，戴着邮差帽的九号站在门口，面具上画着俏皮的雀斑。
她利落地从包里抽出一封信，声音活力十足。
“早上好啊逸妍~祝你今过得开心！”
信纸带着淡淡的熏香气息。逸妍回到卧室，撕开信封——
一朵干枯的曼陀罗花飘落掌心，花瓣间夹着张泛黄的信笺。
【亲爱的逸妍：
今日晨祷将在七点开始。
若你愿意，请来教堂坐坐。
这里永远为你留着一个位置。
——四十四】
字迹工整优美，带着修女逸妍特有的温柔。逸妍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落款处那个的十字架墨迹。
逸妍将信封收好，简单洗漱后便套上那件素白的麻布长袍出门。
沿途中，几个戴面具的女孩热情地为她指路，她沿着石板道，来到一座巧的教堂前——与其是教堂，倒不如是一间稍大的木屋，尖顶上的十字架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推开门，四十四号正站在彩窗投下的光晕里。
她戴着纯白的面具，上面用金线绣着十字花纹，一身修女服洁白如雪。
见到逸妍，她缓步上前，温柔地牵起逸妍的手。
“你来啦。”
“嗯。”逸妍任由她牵着，没有挣脱，“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四十四号引她来到的祭坛前，那里没有神像，只有一面镶嵌着无数碎镜的墙壁。
“只是想邀你一同祷告。”
“祷告？”逸妍望向空荡荡的祭坛，“向谁？”
四十四号的手指轻轻点上逸妍的心口：
“当然是向自己。”
逸妍虽然困惑，但还是学着四十四号的样子，将双手交叠在胸前。
她缓缓阖上眼睑，可黑暗中立刻浮现出大家惨死的画面。
“主会宽恕……”四十四号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又有什么错呢……”
逸妍猛地睁开眼。彩窗的光斑落在四十四号面具上，将十字花纹染成血色。
“什么意思？”
四十四号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面具下的声音带着悲悯。
“杀戮是罪……复仇是罪……就连活着本身……都是需要被宽恕的罪。”
逸妍心头一颤，这诡异的言论让她后背发凉。
四十四号却继续道：“我们不过是在赎自己的罪，所以，又有什么错呢？”
“好，好，我知道了……”
逸妍连忙把手抽回来，这种神神叨叨的论调，简直跟邪教洗脑没什么两样。
四十四号轻笑出声，面具下的声音突然变得鲜活起来：“开心点，别太自责。”
她伸手整理逸妍的衣领，“那些惨烈的过程……不过是赎罪的必经之路。”
指尖轻轻点零逸妍的心口，“你本身，并没有错。”
逸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自己”，是在用这种别扭的方式安慰她。
“……谢谢。”
逸妍刚走出教堂没几步，突然被巷子里伸出的一双手猛地拽了进去！
八十三号的花纹面具都快贴到她鼻尖上，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比手画脚的样子活像在骂骂咧咧。
还没等逸妍反应过来，就被按在缝纫机旁一顿折腾——
「蝴蝶结发带」
「蕾丝边连衣裙」
「珍珠手链」
当逸妍再次站在裁缝铺门口时，已经变成了闪闪发光的洋娃娃。
“呃……谢谢？”
八十三号满意地叉腰，直接“砰”地关上了门。
漫步在镇街道上，逸妍发现这里的编号比她想象中庞大——
蛋糕店的【二百0九】给她端来草莓蛋糕时，围裙上还沾着面粉；
咖啡厅的【三百七十二】拉花的动作格外娴熟；
路过玩具店时，【五百0八号】正踮脚给玩偶缝眼睛，那个突兀的阿拉伯数字“0”在灯光下格外扎眼。
就这样——
上午在甜品店发呆，
下午在咖啡馆看云，
傍晚回家时怀里又被塞满：
面包房的【六十六】硬塞来刚出炉的牛角包；
水果摊的【一百二十】往她包里塞了盒蓝莓；
甚至五金店的【四百】都追出来，给她手里塞了把亮丽的银色餐刀。
逸妍站在家门口，看着怀里堆成山的礼物，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家实在热情得过分了。
这时，熟悉的白面具身影又出现在门廊下——三号双手抱胸，一副理所当然来蹭饭的模样。
“接着。”
逸妍直接把牛角包抛了过去。三号利落地接住，面具下传来一声淡淡的：“谢了。”
晚餐比昨晚热闹些。
三号虽然依旧沉默，但至少把逸妍做的炖菜吃了个精光。
临走时，还顺手带走了那盒蓝莓，留下一句：“我明还来。”
收拾完碗筷，逸妍瘫倒在床上。窗外，血色苍穹似乎比往常暗淡了些。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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