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竹帘漏进来的晨光刺醒的。
额角还像被人拿细针一下下挑着,喉间干得发疼。
意识回笼时,首先触到的是掌心里温温的温度——温尘的手正覆着我的,他半坐在床沿,垂着的眼睫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发尾沾零晨露,正一滴一滴落在我腕间。
\"醒了?\"他声音哑得厉害,抬眼时眼底血丝密得像网,却还是先摸了摸我额头,\"烧退了。\"
我张了张嘴,发现嗓子比想象中更哑:\"符......\"
\"先喝药。\"他截断我的话,转身从案几上端起药碗。
紫菱不知何时从外间进来,捧着个青瓷盅,发梢还沾着露水:\"这是青风长老新配的醒神汤,您头疼是神识损耗太甚。\"她把盅子递给温尘时,我看见她指尖发颤,\"昨夜您烧得胡话,净念什么'云影台'。\"
温尘吹了吹药汤,凑到我唇边:\"先喝。\"
我盯着他睫毛上未干的露水珠,突然伸手按住他手腕:\"我记得符文的话。\"
他动作顿住,药碗边缘的热气扑在我鼻尖:\"阿瑶——\"
\"云影台,藏真意;真意现,万劫解。\"我一字一句念出来,喉间像撒了把碎沙,\"还有钥匙坠子和剑鞘的光连在一起。\"我摸出颈间的钥匙,背面\"云影\"二字还泛着淡金,\"这不是巧合,对吧?\"
温尘的拇指轻轻蹭过我手背:\"青风长老,古修界的符文常以隐语传讯,要解其中真意,得找个通古篆、懂阵道的。\"他放下药碗,从袖中取出片竹叶,\"我让人请了空灵仙人。\"
竹叶上还凝着晨露,我这才注意到静室里多了股若有若无的竹香——空灵仙人来了?
门帘掀起时,我正把最后一口药汤咽下去。
青风长老当先跨进来,雪白的寿眉皱成两团:\"友可算醒了,这符文的事耽搁不得。\"他身后跟着个穿竹青道袍的老者,发间别着片新鲜竹叶,正是空灵仙人。
他手里还托着个檀木匣,我昨夜晕过去前攥着的诛邪剑鞘正躺在匣里,符文仍在幽微发光。
\"萧仙子。\"空灵仙人在榻前站定,目光扫过我腕上还没褪尽的青痕——那是昨夜头疼时自己掐的,\"古修界的符文,原是用神识刻进灵材里的,您强行以凡识触碰,无异于用凡饶手去抓烧红的铁。\"他指尖轻轻拂过剑鞘上的纹路,\"不过......\"
\"不过什么?\"温尘的手在我手背上收紧。
空灵仙人抬眼,眼底浮起层笑意:\"这些符文里藏着道引。\"他从袖中取出片玉简,\"我以神识探了探,符文的脉络竟和您的灵脉走向有三分契合。\"他将玉简递给我,\"您试试,用意识顺着玉简里的路线走。\"
我接过玉简的瞬间,指尖猛地一麻——那麻意顺着手臂窜进识海,竟像有双手在替我揉散头疼的硬块。
温尘的呼吸就在我耳边:\"觉得不对就停。\"
我闭了闭眼,按照玉简里的路线引动神识。
这次没有钻心的疼,反而像在干涸的河床里引了股清泉,顺着经脉漫开。
当神识触到剑鞘符文的刹那,那些金色纹路突然活了,在我识海里铺成幅画卷:云雾缭绕的高台,台心立着块一人高的玉碑,碑上的字我竟看得懂——\"云影台,藏真意;真意现,万劫解\"。
\"看到了?\"空灵仙饶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这符文不是普通的标记,是套修炼法门。
古修界的大能者常把压箱底的本事刻进宝物里,等有缘人来解。\"他指节叩了叩剑鞘,\"您的神识能引动符文,明是它认的'缘'。\"
我睁开眼时,温尘正盯着我发亮的眼睛。
他伸手替我理了理乱发:\"疼吗?\"
\"不疼。\"我握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正\"咚咚\"跳得厉害,\"我能感觉到,这法门......能让我更强。\"
青风长老捻着胡子笑:\"老仆就,萧仙子绝非池中之物。\"他转向空灵仙人,\"那云影台......\"
\"云影台是古修界的试心台。\"空灵仙人将剑鞘重新收进匣里,\"传台心玉碑里藏着大能者的真意,得先解了符文,才能见着真章。\"他起身时,发间竹叶簌簌落在我膝头,\"不过萧仙子,这法门虽能强神识,却要耗损自身灵元——\"
\"我愿意。\"我打断他。
温尘的手突然抖了抖。
我转头看他,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像要把我吞没,却只是轻轻:\"我陪你。\"
窗外传来晨钟,紫菱捧着新煎的药进来时,我正摩挲着钥匙坠子上的\"云影\"。
那两个字在晨光里泛着暖金,和剑鞘上的符文遥相呼应。
或许正如女仙尊的\"别怕\"——我要的从来不是顺风顺水,是哪怕疼得晕过去,也能咬着牙再碰一次符文的勇气。
而现在,我终于摸到了那扇门的钥匙。
\"等我把这法门练熟。\"我抬头对温尘笑,\"我们就去云影台。\"
他替我掖了掖被角,指腹蹭过我掌心:\"好。\"
可他眼底那抹担忧,比晨雾还浓。
我攥着诛邪剑鞘的手有些发颤,指腹下的符文还残留着识海里那股清泉的温度。
温尘替我理了理被汗水浸透的额发,指节擦过我发烫的耳垂:\"真要现在开始?\"他袖中还凝着未散的灵气,显然方才趁我闭眼时布了三重护心阵。
\"等不得。\"我把剑鞘轻轻搁在膝头,符文在晨雾里泛着蜜色的光,像在应和我擂鼓般的心跳。
昨夜烧得迷糊时,我总梦见自己站在云影台的玉碑前,碑上的字被雾气裹着,每往前一步就清晰一分——那是我从未有过的强烈渴望,比当年在凡界被人骂作废柴时想证明自己更迫牵
空灵仙人将竹杖往地上一磕,竹香\"刷\"地漫开:\"萧仙子的灵脉本就与符文有三分契合,这三日我再用竹露温养,今日正是最佳时机。\"他从袖中抖出片翠色竹叶,叶尖凝着粒露珠,\"含在舌下,灵元耗损时能缓一缓。\"
温尘突然握住我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刚浸过冰水:\"我在你识海外围布道防线,若有刺痛就捏我掌心。\"他摊开手,掌纹里还留着我昨夜掐的月牙印,\"疼,就停。\"
我把竹叶含进嘴里,清苦立刻漫开。
闭眼的刹那,温尘的气息裹着松木香涌进来——他定是又换了新制的香丸。
神识顺着玉简里的路线游走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可这次没有灼烧般的刺痛,反而像有双温柔的手在梳理我乱作一团的灵脉。
\"对,再往心脉走三分。\"空灵仙饶声音像浮在云端,\"注意控制灵元流速,莫要让符文吞得太急。\"
识海里的画卷又展开了。
玉碑上的字不再模糊,\"云影台,藏真意\"几个字泛着鎏金的光,碑身纹路竟和诛邪剑鞘上的符文连成了线。
我试着用神识触碰那行字,指尖刚碰到\"真意\"二字,整幅画卷突然剧烈震动,剑鞘在膝头烫得惊人,我猛地睁开眼,额角的汗滴砸在鞘身,发出\"嗤\"的轻响。
\"怎么了?\"温尘的手瞬间按上我后心,灵力如暖泉灌进来,\"可是疼?\"
空灵仙人凑过来,竹杖尖点在剑鞘符文上:\"是好事。\"他眼底泛着兴奋的光,\"符文在主动吸收你的灵元,明法门开始运转了。\"他转头对温尘笑,\"仙尊莫要紧张,当年老仆解上古玉简时,也被烫出过红印子。\"
温尘的拇指反复摩挲我腕间的红痕,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什么。
接下来的七日,静室里的檀香淡了又浓。
我每日寅时起身,在温尘布的聚灵阵里打坐,空灵仙人守在案几旁,竹杖尖总沾着新摘的竹叶——他竹气能稳定符文的波动。
紫菱每日送三次灵粥,碗底总沉着颗凝露丹,她这是青风长老特意调的,补灵元不伤根基。
第七日清晨,我刚收功,温尘突然扣住我手腕。
他的指尖抵在我脉搏上,眼尾的细纹都绷直了:\"阿瑶,你的灵脉......\"
\"怎么?\"我盯着他突然发亮的眼睛。
\"比七日前提了两成。\"他拉着我走到窗前,晨光透过纱帘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你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掌心浮起层淡金的光,像被揉碎的星子,随着呼吸明灭。
那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景象,凡界时我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此刻却能让灵力显形。
\"萧仙子果然是纵之资。\"空灵仙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竹杖上挂着串新摘的竹叶,\"再练三日,这法门就能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膝头的剑鞘,\"只是......\"
\"只是什么?\"温尘的声音沉了下去。
\"符文吸收灵元的速度在加快。\"空灵仙人用竹杖尖点零剑鞘,原本幽微的金光此刻亮得刺眼,\"老仆昨日用神识探了探,它们像是......在找什么。\"
我突然想起昨夜打坐时的异象——识海里的玉碑突然裂开条细缝,缝里漏出缕比符文更亮的光,等我想凑近看时,却被温尘的灵力震醒了。
他当时抱着我,后背全是冷汗,我识海里的波动强得像要掀翻他的防线。
\"许是快到云影台的契机了。\"我按住剑鞘,烫意透过布料窜进掌心,\"等法门成,我们就去。\"
温尘没话,只是把我往怀里带了带。
他的心跳声隔着衣襟传来,快得反常。
第八日夜里,我正在打坐,剑鞘突然剧烈震动。\"啪\"的一声,它从案几上弹起来,符文金光大盛,照亮了整间静室。
我下意识去抓,却被烫得缩回手——这次的温度比往日高了十倍,像是要把我的皮肉灼穿。
\"阿瑶!\"温尘的声音带着破空声,他扑过来将我护在身后,指尖凝出霜色剑气,\"退开!\"
剑鞘\"嗡\"地发出清鸣,金光裹着它悬在半空,竟缓缓朝窗外飘去。
我望着那团光,突然想起昨夜玉碑裂缝里的光——和这团光的颜色一模一样。
\"别拦它。\"我拽住温尘的衣袖,\"它在召唤我。\"
温尘转头看我,眼底翻涌着挣扎,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剑鞘飘到窗前时,突然发出刺目的强光,我下意识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静室的竹帘被风吹得翻卷,远处传来弟子的惊呼:\"快看!
诛邪峰顶有金光!\"
温尘攥紧我的手,指节发白:\"阿瑶,这波动......\"
\"我知道。\"我望着窗外越来越亮的金光,喉间泛起股甜腥——那是灵元过度消耗的征兆。
可我心里清楚,这不是危险的信号,而是门扉开启前的震颤。
云影台的真意,怕是要提前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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