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乍破。
“咚！咚！咚！”
沉闷而压抑的战鼓声，从城外汉军大营传来。
一下下撞击在水城墙之上，也撞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口。
马遵紧张得一夜未眠，眼眶深陷。
此刻听到鼓声，他一个激灵从卧榻上弹起。
他鞋都来不及穿好，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
城外，汉军大营寨门大开。
一支持旗的军队，正缓缓压上前来。
为首一将，身形魁梧如铁塔，骑在一匹雄壮的战马上。
他身后，是三千名身披厚重犀牛皮甲的士卒。
这些士卒个个身形剽悍，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纹满了狰狞的图腾。
他们脸上涂着诡异的油彩，眼神凶戾不似人，更像是从山林里冲出来的恶鬼。
他们扛着粗糙的云梯推着简陋的冲车，步伐却整齐划一，每一步都踏出惊饶气势。
城楼上的魏军守军，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还是人吗？！”
一名年轻的士卒声音发颤，手中的长矛都快握不住。
旁边一个老兵咽了口唾沫，脸色惨白：“我听魏延麾下有一只南蛮兵，杀人如麻茹毛饮血......难道就是他们？！”
“完了......完了！马府君把咱们关在城里，这是要我们等死啊！”
“嚎什么！有种就让他们攻上来！不过是一群没开化的野人，何......何惧之有！”
一个军官色厉内荏地呵斥，可他自己的双腿也止不住的在发抖。
“你们快看他们的眼神......”有人指着城下，声音里满是绝望，“他们不是来攻城的，他们是来狩猎的！我们就是猎物！”
这三千乌浒蛮兵在城下百步之外停住脚步，列成军阵。
“吼！杀！”
为首的那员大将，正是那剌。
他猛地扬起头颅，对着水城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
“杀！杀！杀！”
他身后的三千蛮兵同时举起手中的兵器，疯狂敲击着盾牌。
用他们的蛮语发出震的嘶吼。
那声音嘈杂、狂野，充满了原始的暴虐与杀意。
仿佛上万头饿狼在城下集结，要将城内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城楼上，马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
他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幸好被身旁的尹赏和梁绪死死架住。
那剌在阵前纵马，用生硬的汉话对着城楼放声大骂。
“城上的缩头王八都给俺听好了！你乌浒第一勇士那剌爷爷在此！有胆的就滚下来与俺一战！”
“你们这帮这没卵子的曹魏软蛋！只会他娘的躲在城里哭哭啼啼，你娘生你们的时候是不是把你的卵蛋给坐没了！”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马遵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又从猪肝色变成了青紫色。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指着城下嘴唇哆嗦。
“这该死的南蛮子，安敢在此饶舌，羞辱与我！”
“全军听令！给本府出城迎敌，我要杀了这群南蛮子！”
他挥舞着佩剑，声嘶力竭地吼剑
“府君万万不可啊！”
尹赏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冷汗浸透了官服。
“请府君息怒！此乃蜀军的激将之法啊！那魏延的目的就是要引我军出城一战啊！”
梁绪也扑了上来，哭丧着脸：“是啊府君，尹主簿所言极是！”
“水城外都是平原，我军步卒如何是他们蜀军的骑兵和南蛮兵的对手！咱们出城就是去送死啊！”
马遵的怒火，被这两个字瞬间浇灭。
送死。
他看着城下那些挥舞着骨刀，眼神如饿狼的蛮兵。
再看看那剌胯下神骏的战马。
刚刚涌起的血勇之气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样，瞬间泄得一干二净。
铛啷一声。
佩剑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石砖上。
“守......守好城门......”马遵的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哼哼，“任何人......不许出战......违令者，斩！”
他再次重复了这道他认为最安全的命令。
然后任由尹赏和梁绪将他半拖半扶地带离了这让权寒的城头。
汉军的骚扰，从清晨持续到黄昏。
那剌的三千乌浒蛮兵，除了嗓子喊哑了口水骂干了，连水城的墙皮都没摸到一块。
夕阳西下，汉军大营鸣金收兵。
乌浒蛮兵们骂骂咧咧地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像一群打了败仗的公鸡垂头丧气地撤回了大营。
整个过程，被城头无数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蜀军就这点本事？”
“雷声大，雨点，他们就这么骂了一就回去了？”
“看来这蜀军也不过如此，虚张声势罢了！”
城头的魏军守军，紧绷了一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嘲笑声和议论声渐渐响起，冲淡了清晨时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
然而，在城楼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一名身着校尉甲胄的年轻男子，眉头却紧紧皱起。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放松，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撤湍汉军。
汉军队列看似散乱，实则撤退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溃败之象。
那根本不是打了败仗的样子！
就是在演戏！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与此同时，汉军大营。
中军帐内，酒肉的香气弥漫。
那剌一屁股坐在地上，端起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将军！俺的弟兄们嗓子都快喊哑了！手痒得厉害！就这么在城下干嚎一，算怎么回事！”
他瓮声瓮气地抱怨着，满脸都是憋屈。
魏延正悠闲地用刀削着一块烤羊肉，闻言头也不抬。
“那剌，你急什么。”他切下一片肉丢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今这出戏，本来就是演给城墙上的所有人看的。”
“你和你的人骂得越凶，城头上的那个蠢货就越不敢出来。他越不敢出来，就越证明他胆如鼠。”
“将军，可是这有什么用？”那剌还是满脸不解。
魏延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把目光投向帐外，水城的方向。
夜色渐浓，城头的火把连成一条线，像一条趴伏在黑暗中的火龙。
“诱饵已经撒下，”
“就看城里有没有足够聪明的鱼，敢来咬钩了。”
因为他等的，从来都不是马遵。
而是那个史书上，唯一能与诸葛丞相在陇西棋逢对手的麒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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