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指挥所旁边，一间原本堆放杂物的土坯房被清理了出来。墙上钉着一张覆盖了整个晋西北及部分太原区域的、比例尺更大的地图，上面已经用不同颜色的细线标注出许多隐秘的符号和箭头，比楚云飞指挥部那张更为精细，也更为……阴郁。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马灯，光线昏黄，将楚云飞和孙铭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扭曲晃动，如同蛰伏的鬼影。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味和一股新刷的、劣质墨汁的刺鼻气味。
楚云飞负手站在地图前，目光沉静地扫过上面那些只有他自己和极少数人才能看懂的标记。那里有日军各部队的驻防变动，有物资运输路线的推测，有晋绥军内部一些可疑的调动，甚至还有重庆方面某些模糊的动向。这些信息，有些来自孙铭和他手下那些如同幽魂般穿梭在敌我之间的战士用生命换来的，有些则来自楚云飞凭借“先知”记忆进行的推断和标注。
“我们的眼睛，不能只盯着眼前的鬼子。”楚云飞开口，声音在狭的空间里显得有些低沉，“我们的耳朵，也不能只听着自己防区内的枪炮声。”
他转过身，看向如同岩石般沉默伫立的孙铭。这个寡言的警卫连长，此刻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与平日不同的、猎犬般的锐利光芒。楚云飞知道，孙铭不仅忠诚勇武，更有着一种在黑暗中行动的然直觉和冷酷心肠，是执掌这把“暗缺最合适的人选。
“孙铭，”楚云飞走到他面前，语气郑重，“从今起，你肩上的担子，要加一副了。”
孙铭身体挺得笔直，没有任何废话：“请团座吩咐。”
“我要你，在警卫连的基础上，挑选最忠诚、最机敏、最不怕死的弟兄，组建一个独立的单位。”楚云飞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孙铭肩上，“这个单位，没有正式番号，不列入战斗序列，它的存在，只有你我知道，最多……加上方参谋长。”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吐出两个字：“代号——‘谛听’。”
“谛听？”孙铭重复了一遍这个带着古老神话色彩的名字，眼神微动。
“没错，地藏菩萨座下的神兽，能听辨世间万物，尤其善于察觉人心鬼蜮。”楚云飞解释道，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我们的‘谛听’，就是要成为我们的眼睛和耳朵，甚至……是獠牙。它的任务，是深入敌后，渗透伪军，监控内部，搜集一切有价值的情报，必要时，执行斩首、破坏等特殊任务。”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几个关键点：“重点方向，太原日军司令部，我们要知道藤原信下一步想干什么；周边伪军和地方武装，搞清楚哪些可以争取，哪些必须清除；还迎…我们内部，”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代表358团防区的红色区域上，“确保没有第二个钱伯钧。”
孙铭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微微收缩的瞳孔显示他完全理解了这项任务的艰巨和残酷。这不是正面战场上的冲杀，而是在阴影里的搏斗，更加危险，也更加……不择手段。
“人员，你亲自挑选，宁缺毋滥。训练，由你全权负责，需要什么资源，直接向我汇报。活动经费，我会从特别款项里拨给你。”楚云飞看着孙铭，“记住，‘谛听’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是无名的英雄。他们可能永远得不到公开的荣誉，甚至牺牲了，也只能是一个无人知晓的代号。你，明白吗？”
孙铭深吸一口气，脚跟并拢，发出清晰的碰撞声，斩钉截铁地道：“明白！孙铭誓死完成任务！‘谛听’所在，绝无声响，唯有敌酋丧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坚定和冷冽。
楚云飞点零头，心中稍安。他将一份自己亲手拟定的、关于情报搜集要点、人员筛选标准、联络方式和应急措施的薄薄册子交给孙铭。“这是初步的构想，你拿去仔细研究，尽快拿出一个详细的章程给我。”
“是！”孙铭双手接过册子，如同接过一份沉甸甸的誓言。
就在孙铭准备离开时，楚云飞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他。“等等。还有一件事，‘谛听’建立之初，目光可以先放近一点。比如……关注一下八路军那边，特别是李云龙部的动向，尤其是他们的医疗卫生情况。”
孙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立刻应道：“是！”
楚云飞没有解释。他记得原着中李云龙的部队似乎饱受药品匮乏之苦。关注这一点，或许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能成为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或者……一份送得出去的“人情”。
孙铭离开后，楚云飞独自留在“谛听”的这间秘密指挥所里。马灯的光晕下，地图上那些代表未知和危险的符号，仿佛活了过来，蠢蠢欲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要在明面上指挥358团这艘破船在惊涛骇浪中前行，还要在暗地里，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去捕捉那些隐藏在迷雾中的杀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默默思忖，**有了‘谛听’，至少，我能提前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
他吹熄了马灯，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但在他的脑海中，一张更加庞大、更加精细的棋局，正在缓缓展开。敌我双方的棋子，明处的，暗处的，都在这黑暗中被重新审视，重新布局。
走出土坯房，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如同铺了一层寒霜。远处军营传来隐约的鼾声和哨兵换岗的口令声，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
但楚云飞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一股无声的力量，正在这晋西北的夜色中悄然孕育。
他抬头望向星空，银河迢迢，深邃莫测。
**藤原信，你想在暗处窥伺？那就让我们看看，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谛听’。**
夜色更深，风掠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如同低语般的呜咽声，仿佛在应和着这刚刚诞生的、隐秘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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