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年,北方城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闻星玥站在火车站出站口,踩着脚取暖,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她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围着洛远河去年送她的红围巾,像雪地里的一株红梅。
电子屏显示从北京开来的K字头列车晚点四十分钟。她一点也不急,反而有点享受这种等待——知道那个人正在一公里一公里地靠近,知道相见是确定的,等待的过程就成了一种甜蜜的仪式。
过去这半年发生了很多事。
洛远河因为在本科科研项目中做出突破性贡献,获得了A大的保研资格,提前锁定了直博名额。消息传来时,闻星玥正在做一套特别难的理综卷子,手机震了一下,她瞥了眼屏幕,笔尖在纸上顿出一个大大的墨点。
【洛】:有个消息。我保研了,本校直博。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放下笔,走到教室外的走廊,给他打电话。
“真的?”她的声音有点抖。
“真的。”他那边有风声,大概在阳台,“刚签完协议。”
“那……恭喜。”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你是不是……不高兴?”
“怎么会!”她立刻,“我为你高兴,真的。就是……”她咬了咬嘴唇,“就是觉得,你跑得更快了,我追得好累。”
那是十月底的事。如今两个月过去,闻星玥已经能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她喜欢的人是个才,而她只是个努力的普通人。但这不妨碍她继续努力,用她自己的速度。
站内广播响起,列车终于到站。
闻星玥踮起脚,在涌出的人潮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旅客们拖着行李箱,大包包,脸上带着归家的急牵然后她看见了他——
洛远河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背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沉的登山包,手里还拎着一个大袋子。半年不见,他似乎又瘦了些,但肩膀更宽了,走在人群中显得挺拔。眼镜换了一副,无框的,让他看起来成熟了好几岁。
他也看见了她。隔着十几米,两人对视,然后同时笑了。
他加快脚步走过来,行李箱轮子在雪地上划出两道痕迹。走到面前,他放下行李,张开手臂。
闻星玥扑进那个怀抱。羽绒服很厚,拥抱的触感有些陌生,但气息是熟悉的——洗衣液混合着淡淡的、属于实验室的味道。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嗯。”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
抱了很久,他才松开一点,低头看她:“长高了?”
“一厘米。”她有点得意,“体检量的。”
“不错。”他笑着揉她的头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给你。”
是个暖手宝,毛绒兔子形状,已经热好了,暖暖地贴在她冰凉的手上。
“车上买的?”她问。
“北京带的。知道你会冷。”他重新拉起行李箱,“走吧,奶奶是不是等急了?”
两人并肩走出车站。雪还在下,不大,细细碎碎地飘着。闻星玥偷偷侧头看他,发现他下巴上居然有了青色的胡茬。
“看什么?”他注意到她的目光。
“你……好像老了。”她实话实。
洛远河失笑:“这叫成熟。”
“哦。”她撇嘴,“实验室很累吗?”
“还好。就是睡得少。”他顿了顿,“你呢?黑眼圈都出来了。”
“高三谁没黑眼圈?”她理直气壮,“我们班有人用遮瑕膏盖,结果被班主任‘有这时间不如多睡十分钟’。”
他笑出声,笑声在雪地里显得特别清朗。
出租车上,洛远河从那个大袋子里往外掏东西:“这是稻香村的点心,给奶奶的。这是A大纪念品店的围巾,给你的。这是……”
“这是什么?”闻星玥拿起一个密封的塑料盒,里面是透明的晶体,在光下折射出七彩。
“氯化钠晶体。”他,“我养的。花了三个月。”
她瞪大眼睛:“盐?”
“嗯。实验室做晶体生长实验,我多养了一颗。”他把盒子放进她手心,“送你了。”
“这……能吃吗?”
“不能!”他哭笑不得,“这是实验样品,摆着看的。”
闻星玥心地捧着那盒晶体,看着里面完美的立方结构:“真好看。”
“就像你,”他,“慢慢长,慢慢长,最后会变成很美的样子。”
她脸一热,把盒子收好:“油嘴滑舌。”
车窗外,熟悉的街景掠过。城被雪覆盖,安静而温柔。路过一中时,闻星玥指给他看:“我们寒假只放十,初四就上课。”
“我知道。”洛远河,“所以我只待一周,不耽误你学习。”
“谁你耽误了……”她声嘟囔。
到家时,方奶奶已经等在院门口。看见洛远河,老人眼睛笑成月牙:“可算回来了!快进来,饺子下锅了!”
“奶奶。”洛远河上前扶住老人,“您腿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多亏你上次介绍的那个药……”
闻星玥跟在后面,看着一老一少并肩进门的背影,心里暖得化开。
午饭是饺子,三鲜馅的,还有几个菜。洛远河吃了整整两大盘,方奶奶一直往他碗里夹:“多吃点,学校里吃不好吧?”
“学校食堂挺好,就是没奶奶做的好吃。”
“这孩子,嘴越来越甜了。”
饭后,闻星玥要回屋学习。洛远河:“我陪你。”
“你坐了一夜车,不休息?”
“车上睡过了。”他提起那个登山包,“正好,我有东西给你。”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闻星玥在书桌前坐下,洛远河拉开登山包,掏出一摞打印好的资料。
“这些,”他把资料推到她面前,“是我请教了我们系几个省状元,加上我自己高三的笔记,重新整理的考前一百冲刺计划。”
闻星玥翻开,愣住了。
那不是普通的资料。每一科都分了“基础巩固”、“能力提升”、“冲刺突破”三个板块,每个板块下面有具体到每一的任务安排。重点知识用荧光笔标出,易错点有手写的注释,甚至还有心理调节的建议。
最让她震惊的是,每份资料首页都有一行字:“根据闻星玥同学现阶段学习情况个性化定制”。
“你……什么时候做的?”她声音发颤。
“这两个月,断断续续。”他得轻松,“反正我课不多,实验间隙就做一点。”
“这得花多少时间……”
“值得。”他看着她,“我过,我会在前面等你。但等你太慢了,所以我要回头拉你一把。”
闻星玥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纸页上,晕开一片湿痕。
“哭什么?”他慌了,“不喜欢?”
“喜欢……”她抹眼泪,“就是觉得……我何德何能。”
“你值得。”他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擦擦,丑死了。”
“你才丑。”她边哭边笑。
等情绪平复,洛远河开始给她讲解这份计划的使用方法。
“你现在的问题不是知识点,是时间分配和应试策略。”他指着计划表,“比如理综,你物理强,化学弱,生物中等。那考试时就要调整顺序:先做生物,稳定心态;再做化学,趁头脑清醒攻难点;最后做物理,哪怕时间紧,你的基础也能保证基本分。”
“可是老师按顺序做……”
“老师的方法适合平均水平。”他摇头,“你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节奏。就像跑步,有人起跑快,有人后程强。你要做的是把自己的优势最大化。”
他讲得很细,从各科时间分配到选择题的快速解法,从作文的套路模板到英语听力的预读技巧。有些方法闻星玥闻所未闻,但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又觉得确实有道理。
“这些……都是你在大学学的?”她问。
“有些是,有些是自己琢磨的。”他笑了笑,“A大牛人多,跟同学交流,能学到很多应试之外的东西——比如怎么高效学习,怎么管理时间,怎么应对压力。”
他顿了顿:“这些技能,比单纯的知识点更重要。因为高考之后的人生,更需要它们。”
闻星玥认真点头,像个学生。
讲完计划,窗外色已暗。雪停了,夕阳从云层缝隙透出来,把雪地染成淡金色。
“休息一会儿?”洛远河问。
“好。”
两人走到院子里。雪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老槐树的枝丫裹着雪,像开满了梨花。
“北京下雪了吗?”闻星玥问。
“下了,比这。”他团了个雪球,在手里掂拎,“不过没这里好看。北京太吵,雪落地就脏了。”
“那你喜欢哪里?”
“喜欢这里。”他看着她,“有你在的地方。”
雪球从他手里飞出,在空中划出弧线,轻轻砸在她脚边。
“你偷袭!”闻星玥也团雪球反击。
两人在院子里打起雪仗,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方奶奶在厨房窗口看着,笑着摇头:“这孩子,一回来就疯。”
玩累了,两人并肩坐在台阶上,看色一点点暗下去。路灯次第亮起,在雪地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累不累?”洛远河问。
“累。”闻星玥诚实地,“但看见你,好像又能坚持了。”
“那就好。”他握住她的手,“最后一百,我陪着你。”
“你不是一周后就走?”
“人走,心在。”他指了指她胸前——银戒指被她用链子挂在脖子上,贴着心口,“而且,我们可以视频,可以打电话。我每检查你进度。”
“监工。”
“嗯,你的专属监工。”
夜幕完全降临,星星出来了。冬夜的星空特别清晰,银河横贯际。
“等你高考完,”洛远河仰头看着星空,“我带你去国家文台。我认识一个研究员,可以让我们用专业望远镜看。”
“能看到什么?”
“能看到……木星的条纹,土星的光环,猎户座的星云。”他的声音在夜色里很温柔,“能看到宇宙有多大,而我们有多渺。然后你就会觉得,高考这点事,真的不算什么。”
闻星玥靠在他肩上,轻声:“我现在就觉得不算什么了。”
“为什么?”
“因为你在。”
寂静。雪落无声。
许久,洛远河:“进去吧,外面冷。”
“再待五分钟。”
“好。”
那五分钟,他们都没话,只是静静看着星空。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的,柔柔的,落在头发上、肩上,像时光撒下的糖霜。
闻星玥想,这个冬真好。
有雪,有星空,有奶奶的饺子,有他带回来的那盒晶体。
还有一百,她就要去有他的地方了。
这个念头像一簇火苗,在她心里安静地燃烧。
她知道,前路还长,还有数不清的题要做,有数不清的夜要熬。
但没关系。
因为这一次,他不是在终点等她。
他转过身,走回来,牵起她的手:
“我们一起走。”
雪夜温柔,未来可期。
而十九岁的冬,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归人,一切艰难都变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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