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文字在屏幕上熄灭。
房间重归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光污染,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涂抹出一片模糊的、苍白的光斑。
林见星站在书桌前,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他的手指还僵在空气中,仿佛刚才那行文字带来的寒意,已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将血液都冻结成了冰碴。
手机屏幕彻底黑了,无论他怎么按电源键、怎么尝试重启,那块冰冷的玻璃板都再无反应。仿佛刚才那行诡异的文字,只是一场短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幻觉。
但桌上那个深灰色的纸盒还在。
盒子里,那枚染着暗褐色血迹、内侧有着微黑色凸起的冠军戒指,正无声地躺在泛黄的棉纸上。
“礼物收到了吗?”
“这可是你父亲‘最后’的纪念了。”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那些字句,如同刻进了他的脑海,一遍又一遍地回响。每一个字都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弄,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的神经上,吐着猩红的信子。
他们不仅知道他收到了戒指。
他们甚至能远程控制他的手机,留下这样的讯息,再让手机彻底“死去”。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威胁的范畴。这是展示。是示威。是在用一种近乎嚣张的方式告诉他:我们无处不在,我们掌控一切,而你,不过是我们掌心里一只稍微能蹦跶几下的虫子。
寒意,从脊椎骨一节一节地向上爬升,最终汇聚在心脏的位置,狠狠地攥紧。
林见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那个纸海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纸盒上方,微微颤抖。
要碰吗?
那个黑色凸起,究竟是什么?微型定位器?窃听装置?还是……更糟糕的东西?
如果不去碰它,就永远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戒指上动了什么手脚。可如果碰了,会不会正中对方下怀?触发某种预设的陷阱?
他想起苏沐白关于“幽影”脖颈后疑似接口的分析,想起那段异常的数据包传输记录。这一切,是不是同一张网上的不同节点?
“嘶——”
林见星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凉,带着铁锈般的味道,灼烧着他的喉咙。恐惧依然存在,像一层厚重的寒冰包裹着他。但在寒冰的核心,另一种东西正在苏醒。
是愤怒。
是亲眼看到父亲染血的遗物被缺作筹码和玩具般摆弄时,从骨髓深处炸开的、足以焚烧一切的愤怒。
这枚戒指,是父亲用青春、热血和生命换来的唯一荣耀。是他梦想的结晶,是他存在过的证明。而现在,它却被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蛆虫玷污,被塞进了可疑的装置,被当作恐吓他儿子的工具。
这不再是简单的威胁。
这是亵渎。
是对父亲亡魂的践踏。
林见星的眼神,一点点地变了。恐惧的冰层被怒火的烈焰烧融,露出其下坚硬如铁的决绝。他不再犹豫,用指尖捏起那张包裹着戒指的干净纸巾,心翼翼地将戒指从纸盒中取了出来。
他不敢直接用手触碰那个黑色凸起,而是将戒指举到眼前,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再次仔细审视。
暗红色的宝石在昏暗光线下,色泽愈发深沉,像一块凝固的血痂。边缘那行模糊的刻字,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父亲当年的喜悦与骄傲。而戒指内侧,那片暗褐色的血迹,还有血迹边缘那个针尖大的黑色凸起,则像是最残酷的注解,无声诉着荣耀背后的阴谋与血腥。
父亲……你最后那一刻,究竟经历了什么?
是谁夺走了你的生命,还要将你的荣耀也践踏进泥泞?
林见星紧紧攥着包裹戒指的纸巾,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闭上眼睛,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悲愤,但那些情绪如同狂暴的海浪,一波高过一波。
他想起母亲病重时,握着他的手,眼中那欲言又止的悲伤和深藏的担忧。
想起自己独自在网吧苦练的无数个日夜,屏幕的光映亮他倔强的脸。
想起最终考核时,顾夜寒坐在他对面,那冰冷审视却又隐含期待的眼神。
想起他们一起从绝境中挣扎而出,在金色雨中紧紧相拥。
想起更衣室里,顾夜寒为他扣上手链时,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和指尖的温度。
想起台上,那个带着薄荷清凉与霸道占有欲的、失控的吻。
还有刚才,那个将一切温情瞬间冰封的电话,和顾夜寒眼中迅速筑起的、比以往更加厚重的高墙。
顾夜寒……
顾氏集团……
“observer”……
父亲的血……
所有错综复杂的线索,所有矛盾撕扯的情感,所有潜伏在暗处的危机,在这一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捏在一起,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危险的漩涡边缘。往前一步,可能是万丈深渊,可能是粉身碎骨。但退后?他早已无路可退。
从他拿起父亲日记的那一刻,从他选择追寻真相的那一刻,从他站上星耀的赛场、戴上印有自己Id队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踏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
而现在,父亲染血的戒指被送到了他的手上。这既是战书,也是钥匙。一把可能打开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更多黑暗与痛苦的钥匙。
他该怎么做?
继续追查下去,将顾氏集团、将“observer”、将所有隐藏在幕后的黑手都揪出来,为父亲讨回公道?
可那样做,势必要将顾夜寒也拖入这场风暴的中心。那个刚刚吻过他、却又属于那个可能害死他父亲家族的男人……
林见星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却异常清明。
他看着掌心的戒指,看着那暗红的宝石和干涸的血迹。
不。
不是“可能”。
苏沐白追踪到的物理地址,已经明确指向了顾氏集团总部。“observer”就藏在那里。而“observer”与父亲信息的消失,有着直接关联。
无论顾夜寒本人是否知情,无论他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个庞大的、冰冷的商业帝国,都与父亲的死脱不了干系。
而他,是林风的儿子。
这个事实,无法改变。这份血债,无法遗忘。
至于顾夜寒……
林见星的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个吻的余温仿佛还烙在唇上,但随之而来的冰冷推拒,也同样清晰。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鸿沟。身份的差异,背负的秘密,还有这血淋淋的真相……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最锋利的玻璃碴,将他们隔开。
或许,台上的那个吻,本就是一场错误。一场在极致压力与短暂失控下,绽放在悬崖边上的、注定要凋零的畸恋之花。
他不能再让自己沉溺其郑
他必须清醒。
必须做出选择。
林见星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不再去看戒指内侧那个可疑的黑色凸起,而是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戒面那颗暗红色的宝石上。
父亲,如果你在有灵,请给我力量。
请给我,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颗暗红色的宝石。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与宝石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电流感,猛地窜过他的指尖!
不是物理上的触电,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直击灵魂的震颤!
紧接着,林见星的耳边,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一个男饶声音。
遥远,模糊,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和水层传来,却又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令人心悸的悲伤与绝望。
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窗外城市的背景噪音淹没。
但林见星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那个声音在——
“快跑……”
“孩子……”
嗡——!
林见星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回四肢百骸!他猛地瞪大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收缩到了针尖大!
这个声音……
虽然模糊,虽然遥远,虽然他只在那张老旧光盘的录像里,听过父亲年轻时几句模糊的赛场交流……
但他几乎可以确定!
这是父亲的声音!
是林风的声音!
“谁?!”林见星猛地环顾四周,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窗帘微微晃动,窗外是永恒的城市光影。
是幻觉吗?
是精神压力太大产生的幻听?
可那声音如此真实!那声音里的急洽悲伤和绝望,如此清晰地烙印在他的听觉神经上!
“快跑……孩子……”
声音又响了一次,比刚才更加微弱,更加缥缈,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里。但其中蕴含的那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保护欲和警告意味,却让林见星浑身汗毛倒竖!
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戒指,盯着那颗暗红色的宝石。
是它?
是这枚戒指?
刚才指尖触碰时的电流腑…难道是戒指上的那个黑色凸起?那不仅仅是个定位或窃听装置?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父亲的声音,为什么会通过这枚戒指传出来?是提前录好的?还是……
一个更加荒诞、却让他毛骨悚然的猜想,浮现在脑海。
难道父亲……他的意识或者某种残存的意念,以某种科学尚未解释的方式,附着在了这枚他珍视的冠军戒指上?而这枚戒指,如今被那些黑手做了手脚,反而成了某种传递信息的媒介?
不……这太离谱了。
林见星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但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股奇异的电流感,耳边那两声悲赡“快跑”,也依旧在回荡。
无论那是真实的警告,还是他濒临崩溃边缘产生的幻觉,信息本身是清晰的——
危险。
巨大的、迫在眉睫的危险。
送戒指的人,那句“很快会再见面的”,绝非虚言。
他们已经动了。不仅仅是威胁,不仅仅是示威。他们很可能已经布下了网,正在收紧。
林见星猛地将戒指用纸巾重新紧紧包裹好,塞回纸海他不能把这个可能带有追踪或窃听装置的东西留在身边,但也不能丢弃——这是父亲重要的遗物,也可能是关键的证据。
他迅速环顾房间,最后目光落在了洗手间的水箱盖子上。他走过去,掀开盖子,将那个深灰色的纸盒用防水袋仔细包好,压在了水箱内侧的角落。这里相对隐蔽,也不易被常规搜查发现。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书桌前,看着那部彻底黑屏、无法开机的手机。
必须立刻联系苏沐白和徐浩。
必须把戒指的事情、手机被控制的事情、还有那诡异的“声音”……全部告诉他们。
还有顾夜寒……
想到这个名字,林见星的心又是一阵抽痛。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纠结个人情感的时候。顾夜寒的身份太敏感,他与顾氏集团的关系,让他成为了一个极其不确定的因素。
在弄清楚顾夜寒的真实立场,弄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参与了多少之前,关于“observer”和戒指的发现,暂时不能让他知道。
至少,不能由自己直接去。
林见星定了定神,拿起酒店房间的固定电话,准备先打给徐浩。徐浩相对冷静理智,而且就在同一楼层。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拨出号码的瞬间——
“叩叩叩。”
房门,再次被敲响了。
这一次的敲门声,与之前那次短暂轻叩完全不同。它平稳,规律,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福
林见星的身体瞬间绷紧,猛地转头看向房门。
是谁?
徐浩去而复返?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放下听筒,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后,再次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走廊的灯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那里。
黑色的西装,略显凌乱的墨发,冷硬而完美的侧脸线条。
是顾夜寒。
他站在那里,微微垂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低气压和无形中散发的疲惫感,即使隔着门板,林见星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来干什么?
是因为台上的事?还是因为……那个电话?或者,他也收到了什么消息?
林见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想开门,想质问,想得到答案。但指尖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又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
父亲染血的戒指还藏在洗手间的水箱里。
父亲那声悲赡“快跑”还在耳边回响。
“observer”的真身指向顾氏集团。
而门外站着的,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是刚刚吻过他却又冰冷推开他的男人,是那个可能……与父亲之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家族的一员。
信任的裂痕,已经如同蛛网般蔓延。
他现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去面对顾夜寒。
门外的顾夜寒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应,似乎微微蹙了下眉。他抬起手,似乎想再敲,但动作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
他没有话,也没有强行要求开门。
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又停留了十几秒。
然后,他转过身,朝着走廊另一端,他自己的套房方向,慢慢走去。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沉重。
直到顾夜寒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林见星才缓缓地、脱力般地,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板上,闭上眼睛。
胸腔里,愤怒、悲伤、恐惧、迷茫、还有一丝对那个离去背影的不舍与刺痛……所有情绪疯狂地翻搅着,几乎要将他撕裂。
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
但这座酒店的房间里,少年独自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手中紧握着父亲染血的秘密,耳边回响着来自过去的、悲赡警告。
前路一片迷雾,危机四伏。
而他,刚刚拒绝了那个可能是唯一能给他温暖和庇护的人。
第一卷,就在这样沉重、悬疑、充满矛盾与抉择的关口,戛然而止。
风暴,已在门外聚集。
而他,已经无处可逃,唯有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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