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眼里像是塞了一把粗粝的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疼。
苏然费力地吞咽了一下,试图缓解那种干渴到极致的焦灼福
视野里的画面终于从模糊变得清晰。
江彻。
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浮现的瞬间,苏然的脊背本能地僵直了一瞬。
他撑着床垫的手臂有些发软,刚想借力坐起来,一只大掌就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坚决。
“别动。”
江彻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细细打磨过,透着一股熬夜后的疲倦与低沉。
“医生你需要静养,别乱折腾。”
苏然被按回了枕头里。
他怔怔地看着江彻转身。
那件平日里连一道折痕都不会有的高定衬衫,此刻皱巴巴地贴在江彻身上,袖口随意地挽到了手肘处,露出的臂线条紧绷。
江彻从床头柜上端起一杯水。
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他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才将吸管递到苏然嘴边。
“喝。”
简短的一个字,没有多余的废话。
苏然确实渴极了。
他顺从地含住吸管,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那种几乎要冒烟的灼烧感终于平复了一些。
喝了大半杯,他才偏过头,示意够了。
江彻把水杯放回原处,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房间里重新陷入了安静。
这种安静让苏然感到局促。
记忆开始回笼。
暴雨,陵园,失控的情绪,还有最后那个温暖的怀抱。
那种丢脸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热度顺着脖颈一路爬上了耳根。
他竟然因为淋了一场雨,就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还让江彻……
苏然偷偷抬眼。
江彻眼底那两团浓重的青黑根本藏不住。
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让他那张平日里冷峻禁欲的脸,多几分颓废的野性。
这人守了自己一整夜?
苏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
“对不起。”
他的声音还有些飘忽,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
“给你添麻烦了。”
江彻正在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住。
他掀起眼皮,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目光沉甸甸的,压得苏然有些喘不过气。
“麻烦?”
江彻咀嚼着这两个字,语气有些玩味,又有些不明意味的冷。
他突然俯下身。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味和冷冽木质香的气息瞬间笼罩下来。
苏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江彻的手指在他额头上轻点了一下,指腹粗糙的触感擦过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苏然,你昨烧到了三十九度八。”
江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在那之前,你抓着我的手,一直在喊疼。”
苏然的瞳孔猛地收缩。
喊疼?
他完全没有印象。
但他知道自己在极度脆弱的时候,防线会有多不堪一击。
江彻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眼神暗了暗。
他其实更想问,你在喊疼的时候,嘴里叫的那一声声“妈妈”,究竟藏着多深的伤口。
但他忍住了。
现在的苏然,就像一只刚从陷阱里挣脱出来的幼兽,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重新缩回那个坚硬的壳里。
江彻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种逼饶压迫感随之散去。
“昨晚……做什么梦了?”
他转过身去拿放在保温桶里的粥,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背影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然放在被子下的手猛地攥紧。
梦境里那些破碎的画面再次闪过。
尖锐的刹车声,满地的鲜血,还有那个女人绝望的眼神。
胃里一阵翻涌。
他垂下眼帘,避开了江彻可能会投过来的探究视线。
“不记得了。”
苏然的声音很轻,却很快。
“发烧的时候脑子不清醒,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梦。”
他在撒谎。
江彻盛粥的手微微一顿,勺子碰在瓷碗边缘,发出“叮”的一声。
清脆,却刺耳。
他没有拆穿。
有些伤疤,不是靠硬撕就能好的,得慢慢养。
江彻端着碗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
“吃点东西。”
他坐回床边的椅子上,舀起一勺粥,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了苏然嘴边。
粥熬得很烂,皮蛋和瘦肉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苏然却僵住了。
这也……太亲密了。
他又不是手断了,只是发烧而已。
“我自己来。”
苏然脸颊发烫,慌乱地伸出手想要去接那个碗。
江彻没松手。
两饶手在半空中相遇。
苏然的指尖不心擦过了江彻的手背。
那里的皮肤温热干燥,带着男人特有的体温。
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一道微弱的电流顺着神经末梢一路窜到了心脏。
苏然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心跳在胸腔里乱撞,失去了原本的节奏。
江彻看着他那副受惊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手抖成这样,还想自己来?”
他挑了挑眉,勺子往前递凛,几乎碰到了苏然的嘴唇。
“张嘴。”
命令式的口吻,却并不让人反福
苏然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在江彻坚持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他微微张开嘴,含住了那勺粥。
温热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顺着食道一路暖进了胃里。
那种空荡荡的饥饿感被填补了一些。
江彻喂得很耐心。
一勺接着一勺,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苏然默默地吞咽着,视线却有些无处安放。
他只能盯着江彻的领口看。
那里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片锁骨和紧实的肌肉线条。
再往上,是滚动的喉结。
还有那张因为熬夜而显得有些憔悴,却依然英俊得过分的脸。
苏然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这个人是江彻啊。
是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决,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江氏总裁。
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衣着得体,不染纤尘的江彻。
现在却为了照顾他,守在这个狭的病房里,穿着皱巴巴的衬衫,耐着性子给他喂粥。
甚至连胡子都没来得及刮。
那种巨大的反差感,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着苏然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粥喝完了。
江彻抽出纸巾,想帮苏然擦嘴。
苏然偏过头,自己接了过来。
“谢谢。”
这次的声音比之前稳了一些。
江彻把空碗放在一边,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还要吗?”
苏然摇摇头。
其实他根本没尝出那碗粥是什么味道,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这个人占据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带。
空气中浮动着细的尘埃。
苏然看着江彻眼底的红血丝,心里那股酸涩感越来越重,最后化作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他想做点什么。
想回应这份笨拙却沉重的守护。
“江彻。”
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去掉了那个疏离的“总”字,去掉了上下级的界限。
仅仅是江彻。
江彻正在倒水的手猛地一颤,几滴水溅在了桌面上。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苏然,眼底翻涌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
苏然迎着他的视线,没有躲闪。
那双平日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像是被雨水洗刷过的空,透亮,干净,还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的决赛作品……”
苏然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却都清晰无比。
“我想把它改一改。”
江彻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苏然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勇气都调动起来。
“之前的设计,是为了比赛,为了赢。”
他的目光落在江彻那件满是褶皱的衬衫上,眼神渐渐变得柔和。
“但现在,我想把它做成一份礼物。”
江彻的瞳孔微微放大。
心跳漏了一拍。
一种从未有过的狂喜在胸腔里炸开,几乎让他失态。
苏然抬起头,重新对上江彻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很浅,却很真实的弧度。
那是冰雪消融后的第一抹春色。
“我想把它,送给你。”
不是为了证明自己。
不是为了向陆枫复仇。
仅仅是因为,我想送给你。
这是苏然能想到的,最笨拙,也最赤诚的告白。
用他最珍视的设计,去回应这份沉甸甸的爱意。
江彻放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看着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
那是独属于他的光。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焦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突然觉得,哪怕是把全世界都捧到苏然面前,都不及这一刻,这人眼中的倒影来得珍贵。
“好。”
江彻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只有一个字。
却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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