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境回来后，明姝有了明显的变化。她不再只是那个痴迷工巧的公主，而是真正开始思考治国之道的储君。
萧彻适时调整了她的学习计划：减少了经史课程，增加了实务训练。每周，明姝要有一时间到六部“实习”——不是走马观花，而是真正参与具体事务。
在户部，她学习如何制定预算，如何审计账目。户部尚书是个严谨的老头，起初对这个年轻皇太女不抱期望，但很快改观。
“殿下，这是江北三省的秋粮征收计划，您看看有何问题？”尚书递过厚厚的卷宗。
明姝仔细翻阅，不时提问：“这个县的预计产量，比去年增加了两成，依据是什么？”
“是根据新农具推广情况和水利改善程度估算的。”
“那这个县的预算支出里，修路的费用比去年多了三倍，理由呢？”
“那里要修一条通往矿区的新路，方便运输。”
明姝点头，却指着一处：“这里，运输费用估算得太低了。根据工巧司的数据，同样的路程，实际运费要高出两成。如果按这个预算，后期肯定超支。”
尚书一愣，重新计算，果然如此。他惊讶地看着明姝：“殿下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在工巧司常和运输打交道。”明姝笑，“数据要实，预算才能准。”
从此，户部上下对皇太女刮目相看。
在刑部，明姝学习律法，观摩审案。她发现，有些律条已经过时，不符合实际。
比如有一条：女子不得上公堂作证。明姝问刑部尚书：“若一个案件，只有女子目击，难道就不审了？”
尚书为难：“这是祖制……”
“祖制也要与时俱进。”明姝，“我建议修改这条律法：女子可作证，但需有女官或女性亲属陪同。”
她将建议写成奏折，呈给萧彻。萧彻看了，批给刑部研究。三个月后，这条律法真的改了。虽然只是的修改，却让许多女子受益。
在兵部，明姝看到了新式火器的演练。她提出的建议更专业：“这个火炮的瞄准装置可以改进，加个刻度盘，更精准。还有，士兵的负重太重，影响机动性，可以设计更轻便的装备。”
兵部将领起初不以为然，但试用后效果显着，不得不服。
最让明姝感兴趣的是工部。这里和工巧司有太多合作机会。她提出一个大胆设想：建立全国性的“技术学堂”，系统培养工匠人才。
“现在的工匠，多是师徒相传，效率低，水平参差不齐。”明姝在朝会上阐述，“如果建立学堂，统一教材，系统教学，三年就能培养出一批合格工匠。这对工业发展至关重要。”
陈明远全力支持：“皇太女所言极是！工匠是工业之基，必须重视培养。”
萧彻准奏。于是，大雍第一所“皇家技术学堂”开始筹建，明姝亲自参与制定教学大纲。
除了实务学习，明姝还要处理越来越多的政务。萧彻有意放权，许多奏折先送到东宫，由明姝提出处理意见，再报给他审定。
起初，明姝很谨慎，每份奏折都要反复斟酌，询问老师，请教兄长。渐渐地，她有了自己的判断。
这日，一份关于海贸税收的奏折引起争议。市舶司提议提高关税，增加国库收入；但商人们反对，会打击贸易。
朝会上，双方争执不下。
萧彻问明姝：“皇太女以为如何？”
明姝想了想：“儿臣以为，不能只看眼前税收，要看长远利益。海贸刚起步，应该鼓励，而不是加重负担。可以维持现有税率，但要加强管理，防止走私，确保该收的税收到位。”
她补充道：“而且，海贸带来的不只是关税，还有就业、技术、文化交流……这些无形收益，远大于税收。”
一番话，让争吵的双方都冷静下来。是啊，治国要有长远眼光。
最终，萧彻采纳了明姝的建议。海贸继续繁荣，税收反而因贸易量增加而增长。
明姝的威信，在一次次实务中建立起来。朝臣们发现，这个皇太女虽然年轻，但思维缜密，视野开阔，既有理想又不脱离实际。
但考验总是不期而至。
明德七年秋，西南土司叛乱。原因是朝廷推行改土归流，触及了土司的利益。叛军攻占了三座县城，杀害流官，气焰嚣张。
消息传到京城，主战派和主和派又吵了起来。
主战派：“蛮夷不服王化，当派大军镇压，以儆效尤！”
主和派：“用兵耗费巨大，且西南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不如招抚，许以好处。”
萧彻再次把问题抛给明姝：“皇太女，你怎么办？”
这次，明姝没有立即回答。她调阅了西南的所有资料：地理、民族、历史、经济……研究了三。
第四朝会，她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方案：“剿抚并用，分而治之。”
她展开地图：“叛乱的只是几个大土司，中土司多持观望态度。我们可以分化瓦解：对参与叛乱的，坚决打击；对观望的，争取拉拢；对一直忠诚的，重赏嘉奖。”
具体措施是：派精锐部队，速战速决，打击叛军主力；同时派能言善辩的使者，游中土司，承诺保留他们的部分特权；战后，在西南推行更温和的改土归流政策，让土司子弟入朝为官，学习汉文化，逐步融合。
“一味用兵，仇恨难消；一味怀柔，威严不立。”明姝总结，“当刚柔并济，既显朝廷威严，又给归顺者出路。”
这个方案，兼顾了原则性和灵活性。连最激进的主战派和最保守的主和派，都挑不出毛病。
萧彻当即拍板：“就按皇太女的办！”
这次平叛，明姝没有亲赴前线——萧彻不允，太危险。但她全程参与决策：调兵遣将，制定策略，协调后勤……每忙到深夜。
沈清弦担心她累坏，常去东宫看她。有时看到女儿趴在案上睡着了，手边还摊着地图和文书，心疼得直掉泪。
但她知道，这是明姝必须走的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三个月后，西南平定。叛军头目被擒，中土司纷纷归顺。朝廷在西南设立学堂，招收土司子弟入学；修建道路，促进贸易；派遣医官，治病救人……一系列怀柔政策，让西南渐趋稳定。
明姝的“剿抚并用”策略，被写入兵部教材，成为处理民族问题的典范。
这次成功，让明姝的储君地位更加稳固。连最顽固的保守派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皇太女，确实有治国之才。
但明姝没有骄傲。她在总结中写道：“西南之事，暴露了改土归流政策过于急躁的问题。民族融合，当循序渐进，尊重差异，平等相待……”
她开始系统地研究民族政策，准备制定更完善的《民族法》。这是大雍历史上第一部专门处理民族关系的法律，意义重大。
与此同时，明姝的个人生活也有了变化。她十五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朝中开始有人提议为皇太女选驸马。按照新立的《皇太女继位法》，驸马不能干政，但毕竟是与皇太女最亲近的人，人选必须慎重。
沈清弦问女儿：“明姝，你可有中意的人？”
明姝脸红了：“母后，我还呢……”
“不了。”沈清弦笑，“你父皇像我这么大时，都有你了。不过不急，慢慢选。要选一个懂你、支持你、能与你并肩而行的人。”
明姝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太忙了，工巧司、东宫、六部实习……每的时间都不够用。而且，她见过的大多男子，要么对她敬畏有加，要么想攀附权贵，真正能平等交流的很少。
直到这年冬，在技术学堂的开学典礼上，她遇到了一个人。
那，明姝作为学堂的倡议者，出席典礼并致辞。讲完后，她参观学堂的实验室。在一间机械实验室里，一个年轻人正在调试一台复杂的机器。
明姝被那台机器吸引了。它有很多齿轮和连杆，结构精巧。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年轻人抬头，见是皇太女，连忙行礼：“参见殿下。这是学生设计的自动纺织机模型，可以同时纺八根线。”
明姝仔细看，果然精巧。“能演示吗？”
年轻人启动机器，齿轮转动，线轴飞旋，八根线同时纺出，均匀细腻。
“太好了！”明姝眼睛放光，“效率是普通纺车的四倍！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想到的？”
“学生陆文轩，家父是织工。我从看母亲纺线，手都磨破了，就想能不能造个机器，减轻辛苦。”年轻人有些腼腆，“这个设计还不完善，容易断线……”
“可以加个自动断线检测装置。”明姝脱口而出，“我在工巧司设计过类似的。”
两人就技术问题讨论起来，越聊越投机。陆文轩虽然出身寒微，但思维敏捷，动手能力强，对机械有独特见解。
分别时，明姝：“你的设计很好，可以送到工巧司进一步研发。如果有兴趣，毕业后可以来工巧司工作。”
陆文轩激动得脸都红了：“谢殿下！”
回到东宫，明姝还想着那个设计和那个年轻人。她很少遇到能和她深入讨论技术的人，大部分人对她都是恭维，不敢质疑。但陆文轩不同，他会认真听她的想法，也会提出自己的意见，甚至指出她设想中的漏洞。
这种平等的交流，让她感觉很舒服。
沈清弦看出了女儿的变化：“今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明姝了陆文轩和他的设计。
沈清弦若有所思：“陆文轩……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父亲是织工，母亲呢？”
“他没。”
沈清弦让锦书去查。结果让人意外：陆文轩的母亲，就是当年明姝和沈清弦在江南镇帮助过的那个卖花姑娘莲！
当年莲在客栈帮工，后来嫁给了客栈老板的儿子，夫妻俩开了个织坊。陆文轩是他们的长子，从聪明，被送到京城读书，考入了新办的技术学堂。
“缘分啊。”沈清弦感慨，“当年我们帮了莲，如今她的儿子又帮了明姝。”
明姝也很惊讶。世界真。
她开始关注陆文轩的学业。陆文轩果然出色，成绩名列前茅，还改良了好几种工具。技术学堂的山长，这是十年难得一见的才。
明姝每旬去工巧司时，常能“偶遇”陆文轩——他毕业后真的来了工巧司，在孙师傅手下工作。两人一起研究，一起试验，合作默契。
孙师傅看在眼里，私下对沈清弦：“太后，那个陆文轩，是个好苗子。不仅技术好，人品也好，踏实肯干，不骄不躁。和殿下……挺配的。”
沈清弦笑了：“顺其自然吧。明姝还，不着急。”
但感情的事，越是顺其自然，越是水到渠成。
明姝十六岁生日那，陆文轩送了她一份特别的礼物：一个精致的蒸汽船模型，完全按真实比例缩，每个零件都手工制作，可以真正在水里航校
“殿下常想造蒸汽船，我就做了这个模型。”陆文轩有些紧张，“可能……可能不太像样。”
明姝接过，爱不释手：“太像样了！你看这个螺旋桨，这个锅炉……做得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样的？”
“听殿下提过几次，我就记下了。”陆文轩脸微红。
明姝看着他，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这个人，是真的在用心听她话，用心记住她的梦想。
那晚上，明姝对沈清弦：“母后，我好像……有点喜欢陆文轩。”
沈清弦并不意外：“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认真，喜欢他聪明，喜欢他懂我。”明姝想了想，“和他在一起，很轻松，可以聊技术，可以聊梦想，不用担心错话。”
“那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知道。但他从不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只把我当……当合作伙伴，当朋友。”
沈清弦点头：“好，母后知道了。不过明姝，你是皇太女，婚姻不只是两个饶事。你要考虑清楚。”
“我考虑过了。”明姝认真地，“如果选驸马，我想选一个懂我、支持我的人。陆文轩就是这样的人。他不求权势，只求做事。这样的伴侣，才能陪我走远。”
沈清弦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知道她是认真的。
“好，母后支持你。但这事不能急，要慢慢来。你也多观察，多了解。”
“嗯。”
从此，明姝和陆文轩的交往更多了。他们一起研究蒸汽船，一起改进纺织机，一起规划技术学堂的课程……在共同的理想中，感情悄然生长。
朝臣们渐渐看出了苗头。有人反对：“陆文轩出身寒微，配不上皇太女！”有人支持：“寒微又如何？有才就行！当年皇后娘娘的父亲也只是个知府。”
萧彻的态度很开明：“明姝的婚事，她自己做主。只要人品好，有能力，出身不重要。”
有了父皇的支持，明姝更加坦然。
明德八年春，蒸汽船研发成功。第一艘蒸汽船在津港下水试航，明姝和陆文轩都在船上。
汽笛长鸣，蒸汽喷涌，船破浪前校不靠风帆，不靠人力，完全靠蒸汽动力。虽然速度还不快，但这是划时代的突破。
明姝站在船头，海风吹起她的头发。陆文轩站在她身边，轻声：“殿下，我们做到了。”
明姝转头看他，眼中闪着光：“不是‘我们’，是你和我，一起做到的。”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郑
下船后，陆文轩鼓起勇气：“殿下，我……我有话想。”
“吧。”
“我……我喜欢殿下。”陆文轩脸通红，但眼神坚定，“我知道自己出身卑微，配不上殿下。但我会努力，做出成绩，让所有人看到，我能站在殿下身边。”
明姝笑了，伸出手：“那你可要努力了。皇太女的驸马，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陆文轩握住她的手，激动得不出话。
消息传开，有人祝福，有人非议。但明姝不在乎。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别人认可的女孩了，她是皇太女，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萧彻和沈清弦为女儿高兴。他们知道，明姝找到了能和她并肩前行的人。
这年中秋，萧彻正式下旨：赐婚皇太女明姝与工巧司主事陆文轩，婚期定在明年春。
旨意中特意写明：陆文轩赐爵安乐侯，但不得干政，继续在工巧司任职。
这是明姝自己要求的：“他要做实事，不要虚名。”
婚事敲定，明姝的生活又多了新内容：筹备婚礼，学习治家。但她没有放松政务，反而更加努力。
因为她知道，婚姻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她要以更成熟的面貌，迎接未来的挑战。
储君之路，还在继续。
而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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