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黛的声音如同春日溪流,清脆明快,打破了马车内沉思的静谧。沈清辞微微一怔,随即示意车夫停车。她轻轻撩开车帘一角,只见车旁立着一位身着石榴红骑装、外罩雪白狐裘的少女,年纪与她相仿,眉眼飞扬,笑容爽朗,正牵着一匹神骏的白马,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正是守备顾家的嫡女顾青黛。
“顾姐。”沈清辞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与疑惑,“不知顾姐寻我,有何指教?”她与顾青黛素无往来,对方如此直接地拦车拜访,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顾青黛却毫不见外,笑着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地道:“指教不敢当!我方才路过柳叶巷,正巧看见三姐在济生堂救治那孩童,那针法,那气度,真是令人心折!我顾青黛最佩服的就是有真本事的人!冒昧拦车,只是想认识一下三姐,交个朋友,还望莫要怪罪唐突才好。”她语速快而清晰,眼神坦荡,透着将门虎女特有的飒爽与真诚,并无寻常贵女的扭捏作态。
沈清辞看着她明亮坦诚的眼睛,心中的戒备稍稍放下些许。顾青黛的名声她略有耳闻,据性子直率,不喜后宅弯绕,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多个朋友,尤其是有身份且性情磊落的朋友,并非坏事。
“顾姐过誉了,不过是略通皮毛,恰逢其会罢了。”沈清辞语气缓和了些,“顾姐若不嫌弃,请府中话?”她并未立刻邀请对方入府,毕竟她刚掌家,府内情况复杂,还需谨慎。
顾青黛却摆了摆手,爽快道:“不必麻烦!我知道三姐今日定然劳累,就不进去叨扰了。改日我再递帖子正式拜访!”她着,从马鞍旁的一个精致绣囊里取出一个巧的鎏金腰牌,递给沈清辞,“这是我顾家的信物,三姐日后若得空,或是遇到什么不长眼的麻烦,可凭此物来守备府寻我!在金陵这地界,我顾青黛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这番举动更是直接得让人咋舌。初次见面便赠予代表家族身份的信物,这份热情与仗义,让沈清辞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福她双手接过腰牌,触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顾”字。
“多谢顾姐厚谊,清辞愧领了。”沈清辞郑重道谢。
“叫我青黛就好!”顾青黛笑容灿烂,“那今日就不打扰三姐休息了,改日再会!”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矫健,对沈清辞抱拳一礼,便策马带着等候在不远处的丫鬟护卫离去,红衣白马,背影潇洒。
握着手中尚带余温的腰牌,沈清辞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这顾青黛,倒是个妙人。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或许会成为她破开金陵贵女圈壁垒的一个契机。
回到听雪轩,沈清辞立刻召来了张嬷嬷和李嬷嬷。经过几日观察,张嬷嬷办事刻板但还算守规矩,李嬷嬷则更圆滑些,但两人在王氏倒台后,都显得安分了不少。
“济生堂那边,我已去看过。”沈清辞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铺子积弊甚多,需彻底整顿。孙掌柜已被我辞退,铺内所有劣质药材,也已下令销毁。”
张、李二人闻言,脸上都露出惊色。她们没想到这位三姐动作如此迅捷狠辣,竟直接处置了王氏的人,还要销毁药材!那可不是一笔数目!
沈清辞将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继续道:“整顿铺子,需银钱支撑。张嬷嬷,你即刻去账房,将我名下这三个月的月例份子,以及……母亲先前允诺的、用于打理铺子的初始本银,一并支取过来。”她记得父亲提过,头三个月盈亏自负,但初始本钱府里是会出的,虽然肯定不会多。
张嬷嬷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姐,支取份例自然无妨。只是那铺子的本银……以往都是由夫人……由账房直接划拨给掌柜,如今……”
“以往是以往。”沈清辞打断她,目光微冷,“如今既由我亲自掌管,银钱自然由我调配。你去支取便是,若账房有何疑问,让他直接来回我,或者去问父亲。”
见她搬出了老爷,张嬷嬷不敢再多言,连忙应下:“是,老奴这就去办。”
“李嬷嬷,”沈清辞又看向李嬷嬷,“府中针线房、采买上的人手,你比较熟悉。我需要两个可靠伶俐、懂些药材或者算筹的帮手,男女不限,要手脚干净,嘴巴严实。你去悄悄物色一下,看看有无合适人选,明日将名单报与我。”
她要开始搭建自己的班底,光靠阿福和刘婆子远远不够。
李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可是个表现的好机会!连忙躬身道:“姐放心,老奴一定仔细挑选,绝不让那等偷奸耍滑、心思不正的混进来!”
打发了两位嬷嬷,沈清辞又处理了几件府中日常庶务。如今她掌家,各院份例用度无人再敢克扣,但一些陈年旧例和人情往来,仍需她仔细斟酌,以免授人以柄。她处理得井井有条,虽不张扬,却也让底下观望的人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
午后,张嬷嬷将支取来的银钱送了回来。果然如沈清辞所料,初始本银只有区区五十两,加上她三个月的份例,总共也不过八十两银子。要用这点钱盘活一个烂透底的铺子,还要重新采购优质药材,简直是杯水车薪。
沈清辞看着那几锭的银元宝,并未气馁。钱少有钱少的办法。
她铺开纸张,开始规划。首先,济生堂的定位需要改变。不能再走低质低价、与普通药铺竞争的老路。她今日显露的医术是一个突破口,可以先将济生堂打造成一个以“坐堂女医”为特色,兼顾售卖高品质药材和特色成药(未来)的医馆。目标客户可以瞄准对医术和药材品质有更高要求的人群,甚至是后宅女眷。
其次,货源是关键。她提笔写了一封信,言辞恳切,先是感谢陆明轩今日援手之情,继而提出希望与济世堂建立长期合作关系,由济世堂为济生堂提供品质可靠的常用药材,价格可以略高于市价,但需保证品质,并且希望能在结算方式上给予一定的宽限(如半月或一月一结)。她让周嬷嬷亲自将信和十两银子作为定金送往济世堂。
这是赌,赌陆明轩的人品和眼光,赌他愿意在她这个看似毫无前途的合作者身上投资。
然后,是铺面的改造和人员的培训。她画了一张简单的草图,将济生堂前厅划分为候诊区、诊脉区和抓药区,后院则规划出煎药房和未来可能用于制作成药的空间。她需要尽快对阿福进行培训,至少让他能准确识别常用药材,熟练抓药。
八十两银子,必须精打细算。除了支付药材货款,还要支付阿福和刘婆子的工钱,以及铺面必要的修葺和购置一些基本器具。
就在她凝神筹划之时,李嬷嬷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神秘和讨好。
“姐,老奴方才去针线房,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李嬷嬷压低声音,“针线房里有个叫春杏的丫头,她爹原是个走方郎中,她自也跟着认得些草药,还会算些简单的账目。只是性子有些闷,不太合群,以前没少被针线房管事嬷嬷刁难。老奴瞧着,倒是个本分可靠的。”
春杏?沈清辞记下了这个名字。“嗯,我知道了,还有吗?”
“还有一个,是外院负责花草的王婆子的儿子,叫王福,年纪跟阿福差不多,机灵肯干,识得几个字,就是没什么门路,一直在外院打杂。”李嬷嬷补充道。
一个懂药会算的丫鬟,一个机灵肯干的厮。听起来倒是不错的人选。
“有劳李嬷嬷费心。明日你带他们过来让我见见。”沈清辞点头,对李嬷嬷的办事效率还算满意。
李嬷嬷见自己的提议被采纳,脸上笑开了花,连连称是后退下了。
周嬷嬷也从济世堂回来了,带回了陆明轩的回信。信很简短,字迹清隽有力:“沈姐仁心妙术,明轩钦佩。合作之事可行,药材品质请放心,结算可按姐所言,半月为期。另,姐所需之物,已备好少许,随信附上。”
随信还有一个用桑皮纸包着的包。沈清辞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种品质上衬药材原料,正是她之前向陆明轩打听过的、可用于制作药皂和药露的基础材料,数量不多,但足够她试验几次了!
沈清辞心中一定。陆明轩果然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有了济世堂的药材支持,济生堂的根基就算稳住了一半!
她立刻投入了对这些药材原料的研究中,结合前世的化学知识和这个时代的古方,开始尝试调配“锦绣堂”的第一批样品。她需要一款能快速打开市场、成本可控又效果显着的产品。
时间在忙碌中飞逝。晚膳时分,沈清辞才从一堆药材和瓶瓶罐罐中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初步的配方已经有了眉目,但还需要反复试验和调整。
周嬷嬷端来晚膳,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心疼道:“姐,您也别太劳累了,身子要紧。”
“无妨。”沈清辞摇摇头,眼中却闪烁着充满斗志的光芒,“起步艰难,唯有全力以赴。”
她用罢晚膳,正准备继续研究,院外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丫鬟婆子低低的议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外面何事喧哗?”沈清辞蹙眉问道。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姐,是……是二姐来了,脸色很不好看,直往咱们院里冲,拦都拦不住!”
沈清韵?她来做什么?还这般失态?
沈清辞心中疑窦顿生,示意周嬷嬷出去看看。她整理了一下衣衫,端坐于榻上。
很快,沈清韵便闯了进来,她发髻微乱,眼圈红肿,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完全失了往日那副怯懦温顺的模样,看到沈清辞,她“噗通”一声竟直接跪了下来,声音凄厉:
“三妹妹!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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