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还要拉你下水？”汉王苦笑，“因为我没有选择。朝中那些老臣，大多明哲保身，不敢轻易站队。年轻一辈中，有才学的不少，但有胆识、有魄力的不多。你是父皇看中的人，也是我看中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夏立国两百多年，如今内忧外患。朝堂上党争不断，地方上官吏贪腐，边关外敌虎视眈眈。若让永王、晋王他们继位，这江山，怕是撑不了几年。”
“我虽不才，但自问还有几分为国为民之心。只是我势单力薄，需要有人相助。吴解元，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汉王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吴卫国。
吴卫国心中波涛汹涌。
汉王这番话，得坦诚。他没有许以高官厚禄，没有画大饼，而是把利害关系摆在台面上，让他自己选择。
这种坦诚，反而更让人信服。
“殿下，”吴卫国缓缓道，“学生有一问。”
“请讲。”
“若他日殿下得登大宝，将如何治国？”吴卫国问。
汉王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正色道：“若我为帝，当以民为本，整顿吏治，肃清贪腐，强兵富国。朝中党争，当以国事为重，摒弃门户之见。边关防务，当任用良将，巩固边防。至于百姓，当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吴卫国听完，起身，躬身一礼：“若殿下真能如此，学生愿效犬马之劳。”
汉王大喜，上前扶住他：“好！好！有吴解元相助，我如虎添翼！”
两人重新落座，这次气氛轻松了许多。
汉王问起吴卫国在长川的经历，问起他治军的方略，问起他对边关防务的看法。吴卫国一一作答，有些观点让汉王拍案叫绝。
“没想到吴解元不仅文章写得好，对实务也如此精通！”汉王赞叹道，“春闱之后，无论你中不中进士，我都想请你到汉王府做事。”
吴卫国摇头：“殿下，科举是正途。学生若能金榜题名，入朝为官，才能真正帮到殿下。若是以幕僚身份，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汉王点头：“你得对。那你好好备考，春闱之后，我在朝中等你。”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眼看时辰不早，吴卫国起身告辞。
汉王亲自送他到门口，低声道：“今日相见之事，切不可外传。春闱之前，你专心读书，其他的事，交给我。”
“学生明白。”
离开一品居，吴卫国心中既沉重，又有些激动。
沉重的是，他彻底站队了，从此与汉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激动的是，汉王确有治国之志，若真能登基，对下百姓是好事。
回到周府，已是亥时。
周鸿飞的书房还亮着灯。吴卫国想了想，走到书房前，轻叩房门。
“进来。”周鸿飞的声音传来。
吴卫国推门而入，见周鸿飞正在灯下看书。
“老师，学生回来了。”
周鸿飞放下书，看着他：“见到汉王了？”
吴卫国一愣：“老师怎么知道？”
周鸿飞笑了笑：“今日苟府管家来寻你，我就猜到了。这个时候私下见你，除了几位皇子，还能有谁？而能请动苟富贵牵线的，只有汉王。”
吴卫国佩服道：“老师明察秋毫。”
“坐。”周鸿飞指指对面的椅子，“汉王跟你了什么？”
吴卫国将今晚的谈话大致了一遍。
周鸿飞听完，沉吟良久，缓缓道：“汉王仁厚，有爱民之心，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为君者，太过仁厚，就容易优柔寡断。朝堂之上，魑魅魍魉太多，没有雷霆手段，镇不住那些牛鬼蛇神。”
他看向吴卫国：“你既然选择辅佐汉王，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条路，比你想的更难走。汉王自身实力不足，永王、晋王、赵王都不会坐视他坐大。还有那些藩王，也在虎视眈眈。你选择汉王，就等于与所有人为担”
这番话，与汉王的如出一辙。
吴卫国神色平静：“老师，学生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后悔。汉王仁厚，若是能成为明君，是百姓之福。学生辅佐他，问心无愧。”
周鸿飞眼中露出欣慰之色：“好，好！不愧是我的学生！既然你决定了，老师就全力支持你。不过你要记住，朝堂争斗，凶险异常。你虽有才智，但尚无根基，要步步为营，切不可操之过急。”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还有，”周鸿飞正色道，“春闱在即，这是你眼下最重要的事。只有金榜题名，有了进士出身，你在朝中才有话的资格。这一个月，什么都不要想，专心备考。”
“是。”
从书房出来，吴卫国抬头望。
夜空中繁星点点，一弯新月挂在边，清冷皎洁。
春闱还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他要全力以赴。
不仅是为自己，也为那些信任他、跟随他的人。
回到房间，吴卫国没有立刻睡下，而是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下四个字：
步步为营
字迹刚劲有力，透着决绝。
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走到底。
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要闯过去。
重活一世，青云直上，光宗耀祖，心中所愿。
更愿开创太平盛世，下百姓安居乐业。
窗外，更夫的打更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吴卫国吹熄灯烛，和衣躺下。连日来的暗流与抉择，让他身心俱疲，几乎瞬间便沉入意识的边缘。
“咔哒。”
一声极轻、极脆的声响，从屋顶传来。
吴卫国倏地睁开眼，睡意全无，在黑暗中瞳孔骤缩。
他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假装熟睡，全身肌肉却已绷紧如弓弦。耳力被催发到极致，捕捉着屋顶上每一丝最细微的动静——衣袂与瓦片摩擦的窸窣，轻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以及某种金属器物在暗中调整角度的、几不可闻的机簧微响。
不止一人。至少，两个。
他们是谁的人？永王的灭口？晋王的警告？还是朝中其他视汉王、视他这块“绊脚石”为眼中钉的势力？
吴卫国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冷汗却悄然浸湿了内衫。就在半个时辰前，他才刚刚对老师周鸿飞许下“步步为营”的承诺，而此刻，杀机已如跗骨之蛆，悬于头顶。
就在吴卫国几乎要按捺不住，运转北冥神功，凝聚精神之剑，准备先发制人之际——
“笃、笃、笃。”
不合时夷、平缓的敲门声，忽然在房门外响起，清晰得刺耳。
是周府的老仆福伯，他那苍老而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打破了这凝固的杀局：“吴公子？您睡下了吗？老爷让老奴给您送碗安神汤来，您连日读书，怕是耗神了。”
屋顶上，那细微的声响，也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连同那缕若有若无的腥甜气，也骤然散去。
是福伯凑巧赶来，惊走了刺客？
还是……这敲门声本身，就是杀局的一部分？
吴卫国手中握着暗器，眼睛却盯着那扇在黑暗中模糊的门板，缓缓地、用一种刚刚被唤醒的、略带沙哑的嗓音回应：
“是福伯啊……门没闩，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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