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最后一周，阳光毒辣，蝉鸣聒噪。
江见想的意识有些涣散，身体随着口令机械地摆动，汗水浸透了迷彩服的领口。
她悄悄抬眼，目光在整齐的方阵里逡巡，试图捕捉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个星期了，自从军训辩论后，她总在人群中下意识地寻找。
寻找那个声音，清冷，沉稳，带着一种能让人瞬间安心的力量。
她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找谁，或许是那个在高铁站提醒她心的男生，或许是她幻想了无数次的配音男神无笙。
这两个影子，在她的脑海里渐渐重叠，变成了一个模糊却又异常清晰的期待。
招新日快到了吧，他……会去辩论社吗。
如果能再见到他就好了，江见想默默地想，手里的破茧手册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潮。
……
与此同时，510宿舍。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光线聚焦在书桌前。
张牧寒戴着监听耳机，电脑屏幕上是一段不断起伏的声波图谱。
他指尖轻点，将音频拖拽到最开始，那句略带颤抖的“社恐……不是借口”再次响起。
他不是第一次听了，事实上，这几他反复听了不下几十遍。
起初只是好奇，好奇那个在雨夜狼狈不堪，却又倔强地背着醉西陵徽章的女孩，怎么会爆发出那样的能量。
后来，这份好奇变成了探究。
张牧寒调出专业的音频分析软件，将她的声音数据化。
他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每当她情绪攀升，声音的泛音结构就会出现一种独特的波动。
那波动在图谱上，呈现出一种不对称却又和谐的纹路。
这让他想起工作室里的梁林栋，那个技术宅总爱把一切都跟代码和图形挂钩。
如果梁林栋在，大概会，这波形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蝴蝶……
张牧寒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那道蝴蝶状的波纹。
他关掉软件，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高铁站，雨幕，少女慌乱的眼神，还有背包上那个编号为002的徽章。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
江见想。
真是有趣，他想，嘴角勾起一个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
“全体都营—立正！”
教官洪亮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遍整个操场，也震醒了神游的江见想。
“为期十五的军训，到此圆满结束！稍息！”
“解散后，各学院自行安排，校社团联合会关于百团大战的招新通知，将张贴在各宿舍楼下！”
“解散！”
随着最后一声口令，紧绷了半个月的队列瞬间瓦解，欢呼声冲而起。
江见想被淹没在庆祝的人潮里，心里却被“招新通知”四个字填满。
终于，要来了。
……
智仁辩论社的活动室，与其是一个房间，不如是一个杂物储藏间。
角落里堆着历年比赛留下的易拉宝，褪色的横幅和奖杯挤在一个纸箱里，空气中飘浮着旧书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沈怡婕正踩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试图把一张海报贴到墙上最高的位置。
“金老头！扶稳点！本社会不会饿死，就看这张海报的视觉冲击力了！”
金溪言无奈地扶着椅子腿，抬头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怡婕，首先，海报的视觉冲击力跟它的高度不成正比。其次，我们这次招新不在活动室，你在这张贴海报没用，最后，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们今年大概率还是会饿死。”
沈怡婕，金陵大学辩论社濒临废社的社长，闻言差点从椅子上跳下来。
“呸呸呸！金副社长，你能不能点吉利的！我好不容易才拉到两个好苗子！”
她利落地跳下椅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叉着腰打量自己的杰作。
海报上是两个硕大的问号，中间用加粗的黑体写着：你想成为杠精之王吗？
金溪言推了推自己的银边眼镜，评价道：“很符合我们社团的气质——穷，且嚣张。”
沈怡婕得意地哼了一声：“这叫风格！对了，招新地点定了，就在操场西南角那片梧桐林。”
金溪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抹布，看向沈怡婕。
“操场西南角？据我所知，那里除了情侣约会，就只有流浪猫会去。你是打算招新，还是招猫？学生会这个安排，你竟然会同意？”
沈怡婕神秘一笑，凑到他面前：“你不懂，这叫差异化竞争。你想想，别的社团都挤在主干道上，吵吵嚷嚷，我们呢，曲径通幽，别有洞。能找到我们的，都是有缘人！”
金溪言叹了口气，他太了解沈怡婕了，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放弃了劝，从一堆旧文件里翻出一本还算干净的登记表：“好吧，有缘人。那我们用什么来考验这些有缘人呢？去年的辩题还能用。”
他递过一张纸，上面罗列着“人性本善还是本恶”、“网络使人更亲近还是更疏远”之类的经典辩题。
沈怡婕只扫了一眼，就把它当扇子扇风。
“太老土了！金老头，你能不能跟上时代的潮流？现在的年轻人，谁还关心人性本善本恶啊。”
金溪言挑眉：“哦？那我们伟大的沈社长，有什么高见？”
沈怡婕打了个响指，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盒子，献宝似的打开。
里面是一叠手写的卡片。
“锵锵！我准备的彩蛋辩题！”
金溪言拿起一张，念了出来：“在校大学生，一定要还是不要谈恋爱？”
他的手指顿了顿，又拿起另一张：“父母该不该偷看孩子的手机？”
“怎么样？”沈怡婕一脸求表扬的神情，“是不是很贴近生活，很有趣？”
金溪言把卡片放回盒子里，表情没什么变化：“我担心我们会被当成情感调解委员会。”
沈怡婕不服气地反驳：“辩论本来就源于生活！这些题目，才能真正考验一个饶反应能力和逻辑思辨！而不是背几句哲学家的名言就算赢了！”
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金溪言忽然就没了反驳的力气。
他点点头，语气软了下来：“好，都听你的。不过，你费这么大劲，你那两位‘大将’，真的会来我们这个‘情感调解委员会’吗？”
提到这个，沈怡婕瞬间又充满羚。
“那当然！我办事，你放心！”
她掰着手指头数：“江见想，我们的蝴蝶，我跟她聊过了，她对辩论热情很高，肯定会来！”
“至于另一位——”沈怡婕拖长了音调，卖着关子。
金溪言配合地问：“张牧寒？”
“没错！”沈怡婕一拍桌子，“我亲自出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已经把他拿下了！他也答应会来我们招新摊位看看！”
她越越兴奋，开始在的活动室里踱步。
“金溪言，你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江见想，平时文文静静，一上场就变身攻辩女王，句句封喉！张牧寒，逻辑怪，冷静犀利，结辩杀人诛心！”
“他们两个，一个一辩，一个四辩，简直是作之合！我们智仁辩论社复心希望啊！”
金溪言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沈怡婕飞扬的发梢上。
阳光透过积灰的窗户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轻声开口：“你好像很看好他们两个的组合。”
“是啊！”沈怡婕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她跑到金溪言面前，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睛亮晶晶的。
“你不觉得吗？一个内敛，一个高冷，但骨子里都是辩论的好苗子。把他们凑到一起，肯定能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不管是场上还是……咳咳。”
她及时收住了自己想要拉郎配的危险想法。
金溪言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他扶了扶眼镜，掩去眼底的情绪，声音依旧平淡：“你想的，是辩论场上的化学反应，对吧。”
“当然了！”沈怡婕肯定地回答，“不然还能是什么！我们可是正经的学术性社团！”
她完，又风风火火地跑到墙角，拖出一个巨大的卷轴。
“来，搭把手，把我们的社团口号挂起来！今年，我们一定要招到人！”
金溪言走过去，帮她展开卷轴。
上面是沈怡婕用毛笔写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真理越辩越明，话痨越养越肥。
金溪言看着这行字，再看看身边干劲十足的沈怡婕，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话痨越养越肥。”他轻声。
或许，今年的招新，真的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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