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接了大单，又顺顺当当做成了买卖，对钱贵来是桩实实在在的喜事。
铺子里连着几日，都洋溢着一种轻松又满足的气氛。
陆尘起初也没将此事过分放在心上。
交易过程干净利落，银货两讫，没出岔子，对方看起来虽是有些来历的家族，但也只是买卖一场，无需深究。
直到五日后，丁五将打探来的消息带回来。
“陆巡，”
丁五站在静室里，神情比平日多了几分认真。
“那日枯藤巷采购丹药的，是城里一个姓欧阳的修仙家族。在本地扎根有些年头了，少……也有两三百年光景。”
“欧阳家族？”
陆尘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黑岩城，那座废弃洞府，那支全军覆没的探宝队……记忆的碎片一闪而过。
他原以为那只是某个不起眼家族的一次失败行动，之后便再未听闻，也就渐渐淡忘了。
没曾想，会在这墟渊城再次听到欧阳二字。
而且，听丁五的口气，这欧阳家在簇盘踞已久，根基不浅。
黑岩城遇到的，恐怕只是其冰山一角，甚至可能只是旁支末流。
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大本营？
这个念头在陆尘心中转了转，但也仅此而已。
知道了买家的具体名号，心里算是落了个实处。
至于对方大量采购丹药意欲何为，是家族内部调度，还是如那三爷所言要在回廊里行事，他目前并无兴趣深究。
只要不来找钱贵杂货铺的麻烦，大家便相安无事。
翌日，外出数日的厉无涯回到了院。
他径直寻到陆尘，开门见山：“地下黑市的门路，摸清了。陆巡可要亲自去走一趟？”
“自然要去。”
陆尘没有犹豫。
墟渊城的水有多深，多半便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
这是他们必须探查的领域。
厉无涯似乎早有所料，翻手取出一张面具，递了过来。
面具入手冰凉，非金非木，色泽沉黯，造型是一只獠牙微露、面目模糊的恶鬼，只在眼孔处镂空，内里似乎附着极淡的隔绝神识探查的禁制。
“黑市的规矩，入门需戴此面。遮掩形貌，也省去许多麻烦。”
厉无涯言简意赅。
陆尘点点头，仔细看了看面具，便将其收起。
“何时动身？”
“入夜即可。”
二人不再多言，各自稍作准备。
待到夜幕彻底笼罩墟渊城，万家灯火与黑暗交织出明昧不定的图案时。
两道几乎融入夜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城南院，朝着城市某个更隐秘、也更危险的角落行去。
一条幽暗的巷子内，陆尘和厉无涯并肩走着。
他们的头上已经戴着恶鬼面具。
厉无涯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将一道互相联系的印记留给了陆尘。
有这印记，他们在黑市内便有了照应，也知道对方的大致位置了。
巷子的尽头，是一面黑漆漆的墙壁。
厉无涯站定后，指尖灵光一闪。
旋即，灵光飞入到了面具之内。
面具之上也是瞬间射出一道乌光落到对面的墙壁之上。
顿时，墙壁表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厉无涯微微对陆尘颔首，便直接走了过去。
当他身体穿过墙壁的时候，陆尘也是紧跟着走了进去。
穿过墙壁，眼前并非想象中的地下洞窟，而是一条向下的、宽阔得惊饶石砌甬道。
甬道两侧每隔数丈，便有一盏幽绿色的长明灯嵌在壁龛里，灯焰无声燃烧，投下摇晃不定、将人影拉得细长扭曲的光影。
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陈年石苔的腥气、某种劣质线香的腻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淡淡腥甜。
甬道并非笔直，而是以平缓的坡度蜿蜒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脚下是磨损得光滑的石阶，边缘生着湿滑的暗色苔藓。
除了他们，前后皆有零星戴着各色面具的身影沉默行走，彼此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无人交谈，只有细微的脚步声、衣袂摩擦声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放大，更添诡谲。
陆尘跟在厉无涯身后半步，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
这黑市的入口隐蔽，甬道深长，显然非一日之功。
两侧石壁看似粗糙，但他敏锐的神识能察觉到其上附着着微弱但繁复的阵法波动，兼具阻隔、警戒乃至攻击之效。
头顶极高处，隐约有水流般的哗啦声断续传来。
提示他们此刻很可能正位于某条地下暗河，甚至可能是墟渊城那庞大的地下排水系统的深处。
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传来嘈杂的声浪，与甬道内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转过一个弧度颇大的弯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近乎掏空山腹形成的椭圆形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
空间高逾十丈，顶部垂落着无数粗大的钟乳石。
一些钟乳石尖端被凿空，嵌入了发出惨白或幽蓝光芒的萤石，充当照明。
更多的光源则来自空间各处摊位、店铺悬挂的各式灯笼、烛台，光线混杂，将偌大的空间分割成一片片光影迷离的区域。
这里便是墟渊城的地下黑剩
人流比甬道中密集了十倍不止，摩肩接踵，但依旧保持着一种诡异的低分贝喧嚣。
讨价还价声、鉴定物品的嘀咕声、甚至偶尔响起的短促争吵，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着，无法真正喧闹起来。
空气里的味道也更加复杂刺鼻，药味、兽类的腥臊、金属锈蚀、陈年血腥。
乃至一些难以形容的、带着灵力波动的古怪气息交织在一起。
摊位沿着岩壁和几条主干道密密麻麻地排列，大多只是在地上铺块肮脏的兽皮或粗布，摆上货物。
货物更是五花八门。
残缺的古玉简、沾着泥土甚至暗红污渍的法器碎片。
装在透明容器里缓缓蠕动的古怪虫豸、颜色诡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矿石草药。
甚至还有被铁链锁住、奄奄一息的低阶妖兽……许多东西，是陆尘在神霄门乃至墟渊城正规坊市都未曾见过的。
厉无涯没有停留，径直朝着黑市更深处走去。
陆尘默默跟随，同时分出一缕神识，借助面具的遮掩，心地探查着周围。
他注意到，并非所有摊位都无人问津。
几个售卖明显来路不正、但品相完好的法器的摊位前，围着不少气息不弱的身影，低声而激烈地交涉着。
一处悬挂着鉴宝、祛咒、疗暗伤布幡的棚子下，坐着一个干瘦如骷髅的老者，面前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
更有一处用厚重黑布围起来的区域，入口守着两名气息凝重的壮汉。
里面隐约传出压抑的、仿佛野兽般的低吼和鞭挞声，引得路过之人侧目，却无人敢靠近打听。
这里没有律法，只有实力和潜藏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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