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抬手，止住了正欲开口汇报的周薇，传音道：“此处人多眼杂，回去再。”
周薇立刻抿住嘴，将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安静跟在陆尘身后。
两人又在喧闹的摆摊区转悠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日头西斜，色渐暗。
坊市内亮起星星点点的照明法器，才不紧不慢地折返城南院。
回到略显逼仄的正屋，关上门，陆尘在桌边坐下，看向仍有些兴奋的周薇，道：“打听到了什么，吧。”
周薇连忙将自己如何在听风楼角落坐下，如何听旁人闲聊，又如何壮着胆子向添茶的伙计打听。
最终问到城外西南方向落霞坡一带似乎有零散灵田出租，以及城内百草阁似乎也兼营药圃托管等零碎信息，一五一十地了出来。
陆尘静静听完，点零头，却道：“做得不错。不过，听风楼的消息，一次听来的，最多信三分。此后三，你每日都去，依旧是打听租赁灵田、药圃之事。不必刻意找同一人问，换着法子，多听几拨人怎么。若三下来，得到的法大同异，那这消息，大概才有几分可信。”
周薇脸上露出疑惑。
陆尘耐心解释道：“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一次听来的消息，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别人故意放出的饵，甚至是随口胡诌。我们没那么多人力物力去一一核实所有线索，但用几时间，反复验证同一条消息，却是最省力、也相对可靠的法子。真真假假，多听几次，多问几人，自然能分辨出几分。”
周薇似懂非懂，但将陆尘的话牢牢记下。
陆尘也不再多言，让她自行回去琢磨。
有些事，点到了即可，需得自己领悟，方能真正长进。
此后数日，院众人各自忙碌。
丁三丁五兄弟继续在外探查地形与各方势力动向。
钱贵为寻觅合适的铺面，几乎跑断了腿；苏璃、柳莺等人则着手准备店铺开张所需的货物。
每日归来，各人都将所见所闻、所获情报，仔细记录下来，交给陆尘。
陆尘案头的玉简与纸张日渐增多。
他白日需处理各方信息，做出判断与安排，晚间还要梳理脉络，规划下一步，几乎抽不出完整的时间打坐修炼。
心中虽有些许焦躁，但他也明白，万事开头难，如今正是扎根立足的关键时期，待一切步入正轨，自有清静修炼之时。
如此忙碌半月有余，这日晚间，除去李元白，其余十人再次齐聚正屋。
李元白不在，陆尘只简单他另有要务，短期内不会归队。
众人虽有些好奇，却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油灯昏黄，映照着众人神色不一的脸庞。
陆尘将几枚记录信息的玉简放在桌上，开口道：“这半月探查，结合宗门先前零碎的情报，大致可以确定，我神霄门原据点人员失踪之事，与本地一个名为黑蛟会的势力脱不开干系。”
屋内气氛微凝。
黑蛟会之名，这几日众人或多或少都有耳闻，乃是盘踞墟渊城数百年的地头蛇之一。
势力渗透极广，涉及诸多灰暗行当，绝非易于之辈。
“此会根深蒂固，关系网错综复杂。想摸清其底细，查明与我宗弟子失踪的具体关联，非朝夕之功。”
陆尘语气平稳，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丁三身上，“丁三。”
“在！”
丁三精神一振。
“黑蛟会外围，近期正在招收一些机灵、熟悉本地情况的生面孔，处理些不太上台面的杂事。”
陆尘看着他，“这是个机会。你可愿设法加入？”
打入黑蛟会内部？
丁三眼睛瞬间亮了，非但无惧，反而掠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这种深入虎穴的任务，正合他喜好冒险、心思活络的性子。
“我愿意！”
他毫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
陆尘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点点头，转向一直抱剑闭目、仿佛置身事外的厉无涯：“厉长老，为防万一，可否请您在丁三身上留一道灵力印记？危急之时，或可感应，或可助其抵挡一二。”
厉无涯眼皮未抬，只淡淡道：“可。散会后让他来我处。”
“多谢厉长老！多谢陆巡！”
丁三连忙躬身行礼，心中更定。
“店铺那边。”
陆尘目光转向钱贵、柳莺、赵莽三人，“筹备得如何了？”
钱贵忙道：“回陆巡，地段已选好，在西市百工坊边缘，铺面不大，但位置尚可，前后动静也便宜。契约已签，只等布置妥当，便可开张。”
“好。钱贵，你任掌柜，负责一应买卖、账目、迎来送往。柳莺，你心思细，协助钱贵打理店铺，留意来往客人言谈。赵莽，你力气大，负责搬运、守夜，兼管店铺安全。记住，”
陆尘语气微沉，“多看，多听，少。尤其关于我们自身来历、目的，半个字也不得泄露。”
“是！”
三人齐声应道。
“陆巡，那铺子……起个什么字号？”
钱贵搓了搓手，问道。
开店铺，总得有个招牌。
陆尘略一沉吟，道：“不必起那些文绉绉的名字，贴近些，就叫钱贵杂货铺吧。”
钱贵一愣，没想到陆尘如此随意，直接用了自己的名字。
但转念一想，这名字听起来确实像个普通散修攒零家底开的店，毫不惹眼，便也笑着应下：“哎，好，这名儿实在！”
“关于黑蛟会，听风楼流传的消息最多，但也最杂，真真假假，需持续甄别。此外，”
陆尘继续部署，“墟渊城的地下黑市，我们至今尚未摸到门路。此乃消息与特殊物资流通的隐秘渠道，必须掌握。”
“黑市之事，交由老夫。”
厉无涯睁开眼，言简意赅，“已有几分眉目。”
“有劳厉长老。”
陆尘颔首，最后看向安静坐在一旁的苏璃，“另有一事。甲字号摆摊区，第四百零三号摊位，摊主名唤邵青，是一介散修，但于炼丹一途颇有赋，能稳定炼制几种常用低阶丹药，品质尚可。我观察他半月，其背景相对干净，应是独来独往，勉强糊口。此人或可尝试接触，看看能否发展为可靠货源，乃至……为我所用。苏璃，你心思缜密，明日开始，由你设法与他接触，不必急于求成，先建立些买卖交情即可。”
苏璃轻轻点头，眸光沉静：“我明白，陆巡。”
任务一一分派下去，众人皆领命而去。
屋内只剩陆尘一人。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墟渊城夜晚特有的、混杂着灵力波动与尘世喧嚣的风微微灌入。
远处灯火明灭，宛如蛰伏的巨兽睁开的点点眼睛。
他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头那丝因修炼耽搁而起的烦闷。
路，要一步一步走。在这座庞大、复杂而危险的城池里，他们这支的队伍，终于开始落下第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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