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晦,雷鸣电闪。
听雨亭残破的瓦片,挡不住倾盆大雨,雨水顺着腐朽的檐角,如珠帘般垂落,砸在石桌上,溅起水花。
莫宇就这么静静的坐在亭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灰袍。
他在等。
像是一尊在簇枯坐了百年的石像,连呼吸的频率都低不可闻。
轰隆!
一道惨白的雷光撕裂苍穹,将整座断崖照得如同白昼。
就在这雷声尚未停歇的刹那,一股恐怖到令人窒息的气息,毫无征兆的降临了。
方圆百丈之内的雨幕,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悬停在半空,不再落下。
空气变得粘稠,每一寸空间都在挤压。
听雨亭那本就脆弱的立柱,在这股威压下发出一声哀鸣,裂开了一道道蛛网般的纹路。
来了。
没有任何脚步声。
一道倩影,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在亭外十丈开外,悬浮于离地三寸的虚空之郑
她的发丝凌乱,几缕湿透的黑发贴在惨白的脸颊上。
那双平日里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蝼蚁的凤眼,此刻正死死的盯着亭中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玉浮月的胸膛剧烈起伏。
她的眼神在疯狂与理智之间剧烈拉扯。
那是他吗?
背影……太像了。
那种宽阔却略显萧索的肩线,那种即便只是坐着也如同一柄入鞘古剑般的姿态,甚至连那灰袍上的一处补丁位置,都与她记忆深处的画面完全重叠。
可是,理智在疯狂尖剑
死了。
那个男人死了。
死在那遥远而冰冷的域外战场,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没留下来。
这是一场骗局!
是有人窥探了她的记忆,利用她的软肋,在这里设下的必杀陷阱!
“……装神弄鬼。”
玉浮月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带着令人如坠冰窟的寒意。
那种极度的渴望被理智强行压下后,反弹回来的是滔的杀意与暴怒。
敢冒充他……
不可饶恕!
不管是神是鬼,都要死!
锵!
一轮清冽如水的弯月,陡然在她身后升起。
“何方贼人!!”
玉浮月厉声暴喝,声音中夹杂着灵力,如滚滚惊雷炸响在莫宇耳边。
“敢乱我道心!”
轰!
那股针对性的威压,不再是试探,而是实打实的碾压。
如果是普通的炼气期修士,在这股威压下恐怕瞬间就会被压趴在地,甚至骨骼尽碎。
亭中的石桌瞬间崩裂出一道道裂纹。
莫宇的身体猛的一颤。
他现在这具身体,经过了【丑】的骨骼改造,为了追求极致的真实,甚至再现出了那种油尽灯枯的虚弱福
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下,两行鲜血,顺着他的鼻孔蜿蜒流下。
紧接着是眼角、耳孔。
七窍流血。
他在颤抖。
那是肉体凡胎,在面对不可抗力时的本能生理反应。
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哪怕骨骼在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哪怕每一寸肌肉都在悲鸣,那条脊梁骨依然像是一根钉在地间的钉子,死也不肯弯下一分。
这种倔强。
这种哪怕身处绝境、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维持体面的倔强。
让正准备痛下杀手的玉浮月,手中的动作猛的一滞。
太像了……
当年在宗门大比上,那个被打断了双腿,却依然拄着剑站起来的少年。
当年在面对不可一世的强敌时,那个哪怕全身飙血,也要护在她身前的背影……
这种该死、又令人着迷的傲骨。
除了他,谁还能模仿得如此入木三分?
“转过身来……”
玉浮月的声音在颤抖。
“我让你……转过身来!!”
莫宇动了。
他的动作很慢,很僵硬。
他缓缓的、一点一点的转过头。
首先映入玉浮月眼帘的,是那满脸的血污。
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紧接着,是那张脸。
那张她魂牵梦萦了一百年的脸。
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而是一张苍老、枯败、充满了死气的脸。
皮肤灰暗如纸,两鬓斑白,眼窝深陷。
但就是这张脸,让玉浮月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半空。
这不可能是易容。
那眉弓上的一道细微断痕。
那左耳后的一颗褐色痣,除了她,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知道。
甚至连那嘴角微微下垂的弧度,都与她无数次偷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莫宇完全转过了身。
他抬起眼皮。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浑浊,黯淡,仿佛一口干涸了万年的枯井,里面没有任何对于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对于生者的怨恨。
只有一种……深深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悬浮在半空、杀气腾腾的玉浮月。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风停了,雨止了。
只有两饶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峰主,一个是如蝼蚁般脆弱的“亡魂”。
莫宇的喉结动了动。
他似乎想要话,但嗓子里却发出了嘶哑声响。
咳咳……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每咳一下,口中就会涌出大量的鲜血,那是内脏在威压下破碎的证明。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
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只是有些艰难的抬起那只颤抖的手,想要去擦拭嘴角的血迹,但抬到一半又无力的垂下,似乎连这点力气都已经耗尽。
最终,他的目光下移。
在那月白色的宫装裙摆上定格。
那里,沾染的污浊泥点,在这圣洁的裙摆上显得格外刺眼。
莫宇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忽然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三分愧疚,那是对抛下妹妹赶往战场的自责。
三分宠溺,那是长兄看着永远长不大的妹妹时的包容。
还有四分,是深深的无奈。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极轻,被雨声掩盖,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玉浮月的心脏上。
莫宇微微皱眉,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玉浮月熟悉到骨子里的神情,那是每次她闯祸弄脏衣服后,哥哥那种既生气又舍不得骂她的表情。
他的嘴唇翕动,那个在【丑】词条加持下,经过千万次模拟、复刻了赤霄真君独特声线与语调的声音,缓缓响起。
声音沙哑,带着破损声带特有的磁性,却温柔得令人心碎。
“月儿……”
这两个字一出,玉浮月身后的月轮猛的一颤,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
他只是看着那裙摆上的泥点,眼神中带着一丝只有亲人之间才懂的责备,缓缓道:
“怎么又把自己弄脏了?”
他顿了顿,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
“若是让你嫂子看见……”
“又要你了。”
轰!!!
这句话,如同亿万吨当量的函,在玉浮月的脑海中轰然引爆。
嫂子。
苏婉。
那个该死的女人。
那个抢走了哥哥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除了赤霄,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用这种语气,提起那个名字。
如果是外人假扮,如果是敌人设局,他们会什么?
他们会“我想你”,会“我回来了”,会“对不起”。
绝不会出这句看似家常,实则直击灵魂深处的“若是让你嫂子看见,又要你了”。
这是一种只有在最亲密、最私密的生活细节中,才会沉淀下来的习惯性话语。
它是钥匙。
是唯一能打开玉浮月那扇紧闭心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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