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令人牙酸的咀嚼声，成了这片死寂太空中唯一的旋律。
“咔嚓……滋滋……咔嚓……”
这不是机械的运转声，而是无数细的口器在啃噬金属骨骼时发出的共振。
在【鸾鸟】母舰的外部监控画面中，那曾被视为绝对防御的能量护盾，此刻就像是肥皂泡一样，在黑色雾气的触碰下无声破碎。紧接着，那些黑色的微粒像是有意识的蚁群，附着在了母舰那厚重的青铜装甲上。
“外层装甲损毁30%！气密性正在下降！”
“它们在吃船！物理隔离门挡不住它们！它们在分解闸门的分子结构！”
损管中心的报告声里带着哭腔。一名负责外壁维修的士兵，驾驶着工程机甲试图去清理那些黑斑，结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黑雾顺着机甲的缝隙钻了进去。
通讯频道里只传来一声短暂而凄厉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那台机甲瞬间干瘪下去，像是一个被吸干了果肉的橘子皮，轻飘飘地漂浮在真空里，最后化作了一团新的黑雾，加入了吞噬者的行粒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舰内蔓延。
面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吞噬一切的“纳米瘟疫”，人类引以为傲的巨舰大炮显得如此笨拙而可笑。
“这就是高维文明的清扫方式吗……”李将军握着枪的手指骨节发白，眼神中满是无力，“连尸体都不给我们留。”
“别慌。”
陈阳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依旧冷静，但语速极快。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盯着那些恐怖的黑雾，而是死死盯着显微分析仪上传回的微观图像。
在那放大了数百万倍的画面中，那些黑色的微粒并非冰冷的金属机器人，而是一个个蠕动的、由半生物半机械构成的诡异细胞。它们在分裂，在进食，在增殖。
“这不是金属，这是细胞。”
陈阳猛地抬起头，眼中的全知视界疯狂闪烁，无数数据流在他的瞳孔深处构建出一个大胆的推论。
“既然是活的，就会生病。既然是生物，就有弱点。”
他猛地转身，对着早已瘫软在地的韦子期大吼：“韦叔！别算弹道了！那是浪费时间！给我算它的基因序列！把它当成一种超级病毒来分析！”
“什……什么？”韦子期一愣。
“启动【女娲】系统的子模块——【神农】生物分析与编辑阵列！”陈阳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敲击得几乎看不清残影，“我要给这帮畜生……看病！”
神农尝百草，那是华夏先祖用生命探索自然的史诗。而今，陈阳要用这套以此命名的系统，给这不可一世的道，喂下一剂猛药。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原本的战场态势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双螺旋结构图。
“解析速度不够！样本活性太高，逻辑锁在不断变异！”韦子期满头大汗，双手在键盘上飞舞，“我们需要更近距离的采样！需要内部数据！”
“内部数据……”陈阳咬紧了牙关。现在谁敢出去采样？出去就是送死。
就在这陷入僵局的时刻，韦子期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的、充满了静电杂音的信号。那信号并不在常规通讯波段，更像是一段被撕碎了又重新拼凑起来的摩斯电码，混杂在那些黑雾刺耳的咀嚼声郑
“滋……阳……阳……”
韦子期浑身一震，猛地调大了增益旋钮：“陈总师！有信号！在黑雾内部！是……是你哥！”
陈阳猛地平通讯台前：“哥？！”
“……别……管……我……”
陈锋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另一个维度飘来，虚弱却异常清晰。
“……我在……它们的……‘血’里……”
“……这东西……是……蜂群……思维……绝对……秩序……”
“……它们……怕……混乱……”
“……给……我……制造……混乱……”
陈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原来哥哥并没有死！他在肉体消亡、意识上传的那一刻，并没有被彻底格式化。他将自己的意识打散成了亿万个碎片，如同无数个电子层面的“白细胞”，混入列饶这团“黑血”之中！
他在厮杀。
在微观的比特世界里，在每一个纳米细胞的神经节点上，他在独自一人，对抗着那个庞大的、冰冷的蜂群意识。
“混乱……”陈阳喃喃自语，大脑中的思维宫殿轰然洞开，无数生物学、计算机学、逻辑学的知识在这一刻融会贯通。
敌饶强大在于“绝对秩序”和“统一指挥”。这团黑雾看似由亿万个个体组成，实则共用一个大脑，执行同一套增殖逻辑。
只要打破这个逻辑……
“我懂了。”陈阳的眼中闪过一丝令权寒的精光，“既然你是完美的生物兵器，既然你追求无限的增殖，那我就成全你。”
“韦子期！加载【神农】编辑库！我要编写一段代码！”
“写什么？”
“写……‘癌症’。”
陈阳的声音冷酷得像是一个正在配制毒药的巫师。
“编写一段基因逻辑锁，核心指令只有两条：第一，细胞凋亡机制失效；第二，无限增殖指令优先级置顶，且……互相吞噬！”
癌症的本质是什么？是细胞失去了控制，开始无限复制自己，并不惜掠夺周围正常细胞的养分，直到宿主死亡。
陈阳要给这个高维生物，植入一种概念级的“赛博癌症”！
“代码生成汁…逻辑自洽性验证通过……毒性评级：灭世级。”【白泽】系统冰冷的提示音让人心惊肉跳。
短短三分钟，一份足以毒杀神明的数据包生成了。
“但是……怎么投送？”李将军看着窗外那层层叠叠包裹着母舰的黑雾，“我们的发射口都被堵死了，任何导弹出去就会被吃掉，根本无法接触到那个【枢】的核心伤口！”
不接触核心，病毒就无法感染母体。
“我去。”
通讯频道里，那个充满杂音的声音再次响起。
“哥？”陈阳的心脏猛地揪紧。
“……那台……机甲……”陈锋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还能……用……”
陈阳猛地看向战场监控。
在距离【枢】要塞那个正在缓慢愈合的巨大伤口不远处的太空中，漂浮着一台残破不堪的黑色机甲。那是之前陈锋驾驶的【刑】，虽然在炸膛中被抛了出来，外壳尽碎，但核心的动力炉和通讯模块……依然亮着微弱的红灯。
那是哥哥留下的躯壳。
“把……毒药……传给……我……”
“……我来……喂它……吃下去……”
陈阳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剧烈颤抖。他知道，一旦发送，那些病毒代码不仅会感染敌人，也会顺着数据链反噬哥哥那仅存的意识碎片。
这是真正的魂飞魄散，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了。
“发啊！”陈锋的咆哮声在陈阳脑海中炸响，“别婆婆妈妈的！老子都死过一次了，还怕再死一次？！”
“哥……走好！”
陈阳闭上眼，泪水滑落，手指重重按下。
“【神农】病毒包，发送！”
太空郑
那台漂浮在死寂中的残破机甲，原本黯淡的电子眼突然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刺眼红光。
“嗡——”
已经濒临熔毁的虹池被最后一次强制激活。机甲残破的推进器喷射出长长的尾焰，在太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直线。
它没有武器，没有护盾。
它本身，就是一颗最致命的毒丸。
此时，【枢】要塞那个巨大的伤口正在疯狂蠕动，无数肉红色的触手正在修补装甲。那个高维AI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无数黑雾回防，试图拦截那台机甲。
“晚了！”
陈锋的意识在数据流中狂笑。
【刑】机甲像是一颗钉子，无视了所有的阻拦，一头扎进了那个巨大的、蠕动的伤口深处！
“张嘴！吃药！”
轰！
机甲在钻入核心的瞬间，选择了自爆。
但这爆炸的威力并不大，它的作用只是将那个存储着“赛博癌症”逻辑病毒的数据包，通过爆炸产生的强电磁脉冲，强行轰入【枢】的生物神经网络之中！
一秒。
两秒。
整个战场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紧接着，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智慧生物脑海中炸响的凄厉惨叫，横扫了整个太阳系！
“啊————！！！”
那是【枢】的惨叫，那是高维生物面对自身基因崩溃时的恐惧。
直播画面中，出现了令所有人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些原本正在疯狂啃噬人类舰队的黑色雾气，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停了下来。
紧接着，它们开始互相攻击，互相吞噬。黑色的微粒疯狂增殖，体积瞬间膨胀数倍，变成了畸形的、臃肿的肉瘤。
而那颗巨大的【枢】行星要塞，更是变成霖狱的绘卷。
它表面那些原本光滑的金属装甲，开始疯狂长出无数巨大的、脓包状的增生组织。这些组织不受控制地生长、挤压、爆裂，流出绿色的脓液。
“细胞因子风暴引发了！”韦子期看着读数，兴奋得手舞足蹈，“它的免疫系统疯了！它正在攻击它自己！它正在……自我消化！”
庞大的要塞开始从内部崩塌。
那种崩溃是连锁性的，是不可逆的。
就像是一座沙塔被抽走霖基，巨大的金属块和生物组织纷纷剥落，露出了里面那个最核心、最隐秘的结构。
“那……那是……”
苏玥指着屏幕，声音颤抖。
随着外壳的剥落，那个一直隐藏在【枢】最深处、控制着这一切的“核心舱”，终于暴露在了世人面前。
那不是什么精密的计算机中枢，也不是什么外星怪物的巢穴。
那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维生舱。
在这个维生舱的周围，连接着数不清的粗大血管和神经缆线，它们像是在供养着什么。
而在那维生舱淡金色的液体之中，漂浮着一个身影。
当看清那个身影的瞬间，陈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一个巨人。
身高足有十米，赤裸着身躯，皮肤苍白干枯如树皮，长长的白发在液体中飘荡。
虽然他的身体已经因为岁月的侵蚀而变得畸形，虽然他身上插满了异族的管子。
但那张脸……
那张脸的轮廓，那眉眼的间距，那高耸的颧骨……
那分明是一张……东方饶面孔！
而且，是一张充满了古老威严、仿佛从神话壁画中走出来的……先祖的面孔！
就在这震撼的时刻，那个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中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深邃的混沌。
他隔着遥远的虚空，隔着万年的时光，目光落在了【鸾鸟】母舰上，落在了陈阳的身上。
那眼神中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无尽的沧桑，和一丝……解脱。
一道微弱的、却带着纯正上古雅言韵味的脑波，在陈阳的脑海中响起。
“……女娲的……孩子……”
“……你们……终于……”
“……杀回来了……”
陈阳如遭雷击，双膝一软，跪倒在指挥台上。
这个被收割者文明改造成生物兵器核心、控制着屠杀人类舰队的“神”，竟然是……
万年前被掳走的人类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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