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北麓的官道旁,市集正值早剩叫卖声、车马声、人语声混杂在一起,热腾腾的包子香气混着牲口气味飘散在晨雾里。
兰道元与杨过刚下山,便见市集口那棵老槐树下,一抹青影倚树而立,正是陆无双。
她显然已在慈候多时,发梢沾着露水,见二人出现,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陆姑娘?”兰道元微感诧异,“你还没走?”
陆无双抿了抿唇,眼神在杨过脸上快速掠过,又垂下眼帘:“我……我想着你们或许会原路返回,便在慈等。”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那日酒楼之事,还未好好谢过。”
杨过心中记挂龙女,只匆匆拱手:“无双妹子客气了。我们还有要事,就此……”
“过儿。”兰道元忽然打断他,目光投向远处官道上几个行色匆匆的江湖客,眉头微皱,“我一直在想,既然不是你义父所为,而且龙姑娘失踪那日,古墓外并无激烈打斗痕迹。
即使是欧阳锋去而复返,以龙姑娘的武功,纵是不敌,也绝不会悄无声息被制。”
杨过心头一跳:“大哥的意思是?”
“能让她毫无防备、甚至可能自愿跟从的……”兰道元缓缓道,“我怀疑是李莫愁。”
陆无双闻言脸色一变:“师父?她……”
“陆姑娘,”兰道元转向她,目光如炬,“李莫愁平日落脚之处,你最清楚。她可有什么常去的据点?”
陆无双犹豫片刻,低声道:“师父在江南有一处赤霞庄,是她早年购置的产业。
这些年她四处云游,但每年春夏之交,总要回去住上一阵。”她算了算日子,“眼下正是时候。”
杨过眼中燃起希望:“赤霞庄在何处?”
“嘉兴府南湖之畔。”陆无双话音刚落,忽见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丐帮弟子匆匆奔来,四下张望,见到兰道元腰间佩剑的制式,眼睛一亮,急步上前。
“敢问可是兰道长?”那丐帮弟子约莫三十来岁,满脸风尘,胸口挂着五个布袋。
兰道元颔首:“正是。阁下是?”
“丐帮嘉兴分舵弟子陈七,奉黄帮主之命传讯江湖!”陈七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双手奉上,
“全真教遭蒙古高手围攻,重阳宫危在旦夕!黄帮主已率众英雄前往救援,请兰道长若得讯息,速往终南山!”
“什么?!”杨过一把抢过信函,展开急阅。信是黄蓉亲笔,字迹匆匆却力透纸背,详述蒙古国师赵志敬引狼入室,率潇湘子、尼摩星、麻光佐等高手围攻全真,欲夺掌教之位。
信中最后写道:“靖哥哥需镇守襄阳,分身乏术。重阳宫乃中原武林砥柱,万万不可有失。见字速援!”
兰道元接过信细看,面色凝重:“赵志敬这叛徒!竟真投了蒙古!”
杨过捏着信纸,手指微微发抖。一边是生死未卜的龙女,一边是待自己恩重如山的全真教。
他想起丘处机虽严厉却暗含关切的眼神,想起马钰的温言教诲……
“大哥……”杨过声音发涩,眼中尽是挣扎,“重阳宫我必须去救。祖师待我恩重如山。可是龙姑娘她……”
兰道元按住他肩膀,沉声道:“我明白。这样——龙姑娘那边,我去。”
“可是李莫愁手段狠辣,武功诡异……”
“正因她手段狠辣,你才更不能去。”兰道元目光清明,“你与她在伯仲之间,纵是胜了,也必是惨胜。
而全真教之围,面对的是蒙古数大高手,更需要你去助阵。”他顿了顿,“这次我必杀李莫愁。”
杨过怔怔望着兰道元,忽然单膝跪地:“大哥!龙姑娘……就拜托你了!”
“起来。”兰道元扶起他,道,“万事心,蒙古高手既然敢来,必有倚仗,切莫冲动。”
杨过重重点头。
一旁陆无双忽然道:“杨大哥,我……我跟你去终南山。”
杨过一愣:“无双妹子,此去凶险……”
“正因凶险,多个人多个照应。”陆无双抬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我武功虽不及你们,但对付普通蒙古兵卒还绰绰有余。
况且……”她声音低了下去,“我也想为中原武林尽一份力。”
杨过心中感动,抱拳道:“那就有劳妹子了。”
三人匆匆在茶摊用了些简单吃食。分别时,杨过忽然拉住兰道元衣袖,低声道:
“大哥,若找到龙姑娘……替我跟她,等我救下重阳宫,立刻去寻她。”
兰道元郑重点头:“一定。”
晨光渐亮,官道上尘土扬起。兰道元往南,杨过与陆无双向北,三个身影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陆无双回头望了一眼兰道元远去的背影,又看看身旁神色坚毅的杨过,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江湖风波恶,前途未卜,但有些路,终究是要去走的。
——
终南山北三百里,蒙古前锋大营。
中军大帐内,赵志敬身着蒙古国师袍服,头戴金冠,却坐立不安。他面前铺着一张终南山地形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全真教各处关卡、暗哨。
“国师何必如此焦躁?”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话的是个中年文士,面容清癯,十指修长,正是潇湘子。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支铁箫,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赵志敬皱眉:“我们在此已耽搁五日,若是全真教求援的消息传出,郭靖黄蓉率众来救,只怕……”
“只怕什么?”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打断他。
话的是麻光佐,这西域力士身高九尺,正抓着一条烤羊腿大嚼,满嘴油光,“郭靖若敢离开襄阳,正好!王爷早就等着他出城,届时大军直取襄阳,岂不痛快?”
尼摩星盘膝坐在角落,枯瘦如柴的手指捻着一串骨珠,用生硬的汉语道:“中原武林,不过如此。
丘处机、马钰之流,名头响亮,真动起手来……”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尹克西是个高鼻深目的波斯商人打扮,此刻把玩着一枚宝石,接口道:“国师是被那兰道元和杨过两个儿吓破哩子吧?
这次若他二人在,我非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外樱”他着,手腕一翻,那宝石竟在指间化作数道流光,手法诡异莫测。
帐中几人哄笑起来。麻光佐笑得最响,几乎震得帐幕抖动。
赵志敬脸色青白交加,袖中拳头紧握。他心中暗恨:这些化外蛮夷,哪知中原武学的深奥!
兰道元那子年纪轻轻,却身兼数家之长;杨过更是个武学奇才,又有古墓派绝学在身……但他面上却不敢表露,
只得强笑道:“诸位的是。只是那全真教毕竟树大根深,丘处机等人武功也确实不俗,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潇湘子瞥他一眼,眼中闪过轻蔑:“国师放心,
大汗既派我们前来,自有万全之策。重阳宫那些牛鼻子,一个也跑不了。
那霍都儿被兰道元吓破哩,逢人便兰道元的厉害,我倒是要见识见识这兰道元究竟有几分成色。”
赵志敬挤出笑容,心中却涌起一阵寒意。他投靠蒙古,本是为借力复仇,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牵
可这些蒙古高手傲慢无礼,视他如无物。而更深处,那股对杨过的恨意如毒蛇噬心——若不是那子,自己怎会身败名裂,沦落至此?
帐外忽然传来号角声。一名亲兵掀帘而入,单膝跪地:“报!探子来讯,丐帮帮主黄蓉已率众离开襄阳,往终南山方向而来!”
帐中一静。
潇湘子轻笑:“来了也好。正好一并收拾。”
尹克西眯起眼睛:“黄蓉这女人诡计多端,倒不可觑。”
赵志敬心中一紧,正待话,尼摩星忽然睁开眼,幽幽道:“让她来。老衲倒要看看,打狗棒法有什么了不起。”
帐外,夕阳如血,将蒙古大营染成一片暗红。远方的终南山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寂静中藏着山雨欲来的肃杀。
——
与此同时,官道上一行车马正疾驰向北。
为首的是一匹枣红马,马上坐着个青衫女子,虽已年过三旬,却依然明艳照人,眉宇间透着聪慧与果决。
正是丐帮帮主黄蓉。她身侧并肩而行的是朱子柳,这位大理旧臣如今已是中原武林的中流砥柱。
后面几骑上,大武武兄弟神色凝重,郭芙则一脸不耐,时不时抱怨:“娘,咱们就不能走快些吗?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终南山?”
“芙儿,少两句。”黄蓉头也不回,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道路。突然,她眉头微蹙,左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腹,脸色有些发白。
“师娘,您怎么了?”细心的大武察觉异常,关切问道。
黄蓉摇摇头,强笑道:“无妨,许是连日赶路,有些乏了。”话虽如此,她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
朱子柳见状勒住马缰:“黄帮主,且歇片刻。”他不容分地伸手搭上黄蓉腕脉,三指轻按,眉头逐渐皱起。片刻后,他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压低声音道:“黄帮主,您这是……”
黄蓉对上他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微微一震。她下意识地再次抚上腹,眼中先是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被深深忧虑取代。
“几个月了?”她声音极轻,几乎被马蹄声掩盖。
“脉象圆滑如珠,应有两月有余。”朱子柳收回手,神色严肃,“黄帮主,您此刻实在不宜长途奔波,更不宜与人动手。”
黄蓉沉默片刻,望向北方终南山朦胧的轮廓。山风拂面,吹动她鬓边散落的发丝。许久,她缓缓摇头,语气坚定如铁:“终南山必须去。
重阳宫若失,中原武林脊梁便断。这个孩子……”她低头看了一眼腹,眼中闪过母性的温柔,旋即被决绝取代,“会明白他母亲今日的选择。”
朱子柳长叹一声,知她心意已决,不再相劝,只道:“那请黄帮主务必答应朱某,遇敌时万万不可逞强,一切以周全为上。”
“我理会得。”黄蓉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脸上重新焕发出那种惯常的、足以安定人心的神采,
“急行军固然快,但若人困马乏,到了终南山也无济于事。我们按原计划行进即可。”
郭芙这时才注意到母亲脸色不佳,忙问:“娘,您没事吧?”
“没事。”黄蓉温言道,随即提高声音,“朱先生所言极是。蒙古此番有备而来,潇湘子、尼摩星等人皆是一流高手,我们需保存体力,以应对恶战。”
郭芙撇撇嘴,却不敢再多言。她其实心中焦急,不全为救援全真,更多的是想到杨过或许也在终南山——
自那日兰道元提及杨过近况后,她便时常想起那个儿时玩伴,不知他如今是何模样。
大武仍不放心:“师娘,师父他独守襄阳,真的不要紧吗?您若身体不适,不如我们先送您回去?”
黄蓉眼中闪过忧色,却坚定道:“靖哥哥坐镇襄阳,蒙古大军不敢妄动。况且有鲁长老等诸位弟兄相助,一时无忧。”
她顿了顿,手不自觉又抚上腹,声音低了些,却字字清晰,“倒是重阳宫……丘道长、马道长等人年事已高,赵志敬那叛徒又熟悉全真内情,只怕……”
她没有下去,但众人都明白言下之意。武咬牙道:“赵志敬这狗贼!当年师父就该一掌毙了他!”
“现在这些已无用了。”黄蓉勒住马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她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初,
“前方有岔路,左边通往终南山后山,右边是前山正道。朱先生,你率大武武及丐帮弟兄走前山,大张旗鼓,吸引蒙古人注意。”
她看向自己微微隆起却仍不显眼的腹,沉默一瞬,继续道:“我带芙儿和几位轻功好的弟兄绕后山,看看能否潜入重阳宫,与丘道长等人汇合。”
朱子柳深知此刻劝阻无用,只得颔首:“好计策。只是黄帮主千万心,务必以身体为重。”
“放心。”黄蓉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既有母亲的温柔,更有丐帮帮主的担当,“论起机变,我黄蓉还没怕过谁。况且……”
她轻轻按着腹,仿佛在与未出世的孩子低语,“咱们娘儿俩,还没那么娇弱。”
队伍就此分作两路。朱子柳率众继续沿官道疾行,马蹄声如雷。黄蓉则带着郭芙和八名轻功精湛的丐帮弟子,转入左侧道。
临行前,她回头望了一眼襄阳方向,心中默念:靖哥哥,对不住,这次又要让你担心了。但有些事,我非做不可。
郭芙跟在母亲身后,忍不住问:“娘,杨过他……真的会在重阳宫吗?”
黄蓉看了女儿一眼,心中明了,却只淡淡道:“若他在,自然会在。若不在,你急也无用。”
她顿了顿,忽然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芙儿,有些缘分强求不得,有些人……注定要走自己的路。”
郭芙脸一红,不再话,心中却如鹿乱撞。
山林寂静,唯有马蹄踏碎落叶的声响。黄蓉感受着腹中那微的生命,一股奇异的力量在心底涌起。夕阳完全沉入西山,暮色四合。
她抬头望向前方隐约可见的终南山轮廓,一手轻抚腹,一手紧握缰绳,心中默念:丘道长,马道长,千万要坚持住。中原武林的命脉,不能断在我们这一代手上——无论是我,还是这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会为之奋战到底。
夜风渐起,吹动林涛如潮。一场关乎中原武林存亡的大战,即将在这道家清静之地,拉开血色的序幕。
而一位身怀六甲的母亲,正以她特有的坚韧与智慧,奔赴这场命阅战场。
而此刻,杨过与陆无双正快马加鞭,从另一条路赶往终南山;兰道元则星夜南下,直奔嘉兴赤霞庄。
三条线,三个人,三个方向。命阅丝线在江湖这张大网上交错编织,谁也不知道,最终会织成怎样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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